面對著眾人或恍然大悟,或亢奮激動的神情,步安推開一具尸體,在沾著黑血的椅子上緩緩坐下,手中的長劍直到這時也未曾插回劍鞘。
他沉默著,仿佛是剛才一下子說得太多,在等大伙兒消化其中的含義,而事實上,這一刻他自己心中,也并非那么平靜。
屠瑤說,她的規矩只有一條:莫作惡。
這半年多來,步安一直踩著這條紅線,今日似乎是徹底邁過去了。
他原本以為,殺人不過如此,殺三人與殺三百人,不過是多花些氣力罷了,可先前面對那些下跪求饒的眼神,他竟然覺得手中的靈劍變得出奇沉重。
在這之前,他為自己找過許多理由,譬如這決定是孔覃頭一個提出的,又譬如這一切都是為了喚醒天下儒門,防著他們坐以待斃,再譬如這些人原本就是坐著戰船來打櫻洲國的,龍庭峽一戰,便該結果了他們的性命……
可步安清楚地知道,這些都是借口罷了。
逼每一個人都交投名狀,看似是孔覃的決定,實際卻是步安故意布好了局,只等他入甕。
喚醒天下儒門,更是一個幌子,因為朝廷一旦與道門聯手,儒家造反幾乎沒有勝算——隆興帝有膽布下逐月之計,便已有恃無恐。
龍庭峽一戰,步安沒有動手,不是怕傷及無辜,而是他已經將峽谷中的滿目白帆視作了私產,不愿親手毀去罷了。
這一路行來,他表面上只是見招拆招,暗地里卻無所不用其極,回頭想來,分明是早已將屠瑤的規矩拋諸了腦后……
可是“莫作惡”,這三個字談何容易?
晴山一家老小滿門抄斬時,可有人勸過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要他“莫作惡”?
將來哪天,宋家、屠家也面臨如此厄運時,又有誰會念及你不曾作惡,而網開一面?
這天下污濁不堪,真有出淤泥而不染者,如晴山,或如屠瑤,在心狠手辣的對手面前,如何招架得了?
所以,淤泥便由我一人來染,荊棘也由我一人背負罷……
步安面上浮起一絲堅決,伸出血手在胸前摸索,好一會兒才取出一個布袋,隨即抬頭看著惠圓,朝他遞了過去。
惠圓和尚一臉疑惑地接了過來,打開布袋,卻是一只做工精美的金盒,一尺來長,兩三寸高,似乎是用來收藏珠寶首飾的。
“打開看看……”步安輕聲道。
惠圓于是便在眾人注視之下,打開了金盒。盒子只掀開了一條縫,他便面色大變,整個人仿佛定住了一般。
眾人也不知道他是發現了什么,唯獨張瞎子神情駭然,一個站立不穩,幾乎要癱倒下來。
“我前些日子去了玄武五洲,于桃花源陣中取了這四百六十一顆舍利子,也不知道有沒有你師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