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一走,三年五載也未必回得來,黑營弟兄,凡是家中還有人的,就去安排妥當,到天亮有三個多月時辰……”張瞎子一邊說,一邊摩挲著黑營營旗,這面旗子是寧陽百姓一針一線連夜縫制出來的,曾在劍州延平兩府每一座縣城的城墻上隨風招展,即便被雪藏了大半年,重新展開它時,仍能嗅到其上沾染的血與煙的氣息。
“該交代的早就交代過了……”有人笑吟吟答道。
“等的便是今日!”也有人一字一頓,說得鏗鏘有力。
一墻之隔的另一座宅院里,程荃環視十七八個黃營弟兄,緩緩說道:“天下大亂,正是我輩出頭之日……”
再遠些,同樣是半年前剛被七司買下的宅子里,洛輕亭“啪”的一聲拍在桌案上:“往大了說,是為報答步爺知遇之恩……往小了說,也是為自己掙一份前程……”
……
晴山宅子的后院里,步安癱在躺椅上,任由心娘捏弄著肩胛,有一句沒一句地跟蔓秋說著話——他穿越之初最大的心愿便是做個優哉游哉的江南富家翁,眼下無這模樣,倒像是實現了當初的愿望。
“你爹走時,跟你說了些什么?”步安像是不經意似的,隨口問起。
宋蔓秋聽得一怔,旋即咬了咬嘴唇道:“爹爹說,天姥書院大約要對公子不利……”
步安稍微坐直些,看著宋蔓秋,不解道:“你為什么不早說?”
心娘一邊乖巧地幫他將擠在竹躺椅夾縫里的衣裳捋順,一邊有意無意地偷瞄宋蔓秋,像是在替她擔心。
“公子可知道,我爹爹為何不說么?”宋蔓秋不答反問。
步安抬了抬眉,心說多半還是你祖父的意思,接著雙手交叉枕在腦后,笑笑道:“事情沒有眉目之前,若是由你宋家人來說,便難免有挑撥離間的嫌疑。可你爹如此小心,終究是把我當了外人。”
“公子……”宋蔓秋有些臉紅,因為步安言下之意,顯然是覺得宋家沒必要跟他分得這么清楚了。
“希望明日能走得成。”步安隨即感嘆。
宋蔓秋聞言一驚:“公子的意思是,可能會走不成?”
“我也不知道啊……”步安聳了聳肩,心說歸根結底還得看天姥書院這潭水,到底有多深。
……
事實果然不出步安所料。
翌日天才蒙蒙亮的時候,有人給七司送來了一封信,信封上龍飛鳳舞,寫著五個大字:“步執道親啟。”
打開一看,信上內容同樣簡單。
“妖鬼皆在山中,七月十五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