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四娘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態,趕緊又憋出幾分凄苦來,泣道:“正是天姥步執道……”
原本她的情緒醞釀得恰到好處,忽然于眾人之中指出真兇,進而引起轟動的打算,也堪稱精明,只可惜棋差一招,關鍵時刻非但指錯了人,還因為一時找不著人了,而破了功,乃至有些出戲,效果更是差了一大截。
于是本應該出現的轟動,壓根沒有出現,只引來一陣哄笑。
“在下便是天姥步執道,”步安適時站了出來,笑吟吟道:“姑娘素昧平生,近日無仇、往日無怨,為何要栽贓陷害于我?”
他故意先自我介紹,仿佛一下子坐定了胡四娘是因為從來沒見過他,才沒在人群中找著她,接著又暗示她是受了別人的指示。因此坐中不少有心人,結合了今日種種,不由得起疑,甚至似有若無地朝殿首方向看了看。
胡四娘被這幾句輕描淡寫的回擊,懟得有些莫名其妙,饒是她經營望江樓多年,與人打過無數交道,也沒想到步安會使出如此“無賴”的手段,一時氣結,斷續道:“你……你一派胡言……我分明早就見過你……”
“難道是我記性不好?”步安眉頭微皺,故作思索道。
“你休要裝腔作勢,弄虛作假……”大約是步安演技太過浮夸,胡四娘氣得牙癢,恨恨說道。
見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幾乎就要吵起來,溫親王面色難看之極,沉聲喝道:“大膽妖物!究竟是何人脅迫你為虎作倀,又使了何種手段,你且細細說來,若有半句假話,決不輕饒!”
便是這一句,將胡四娘重又拖回原本的戲路,只見她通一聲,對著殿首磕了個頭,既冤屈,又懼怕地哭訴起來。
她所言種種,與張懸鶉、陳闕安先前的套路一般無二,只是在她的陳述中,步安取代了張承韜,成了勾結拜月邪教的罪魁禍首,而夾槍帶棍地又影射了杭州宋家,暗示他們是躲在步安背后的勢力——這其中的分寸掌握得很好,主次有序,掐死步安的同時,既順帶抹黑了宋家,又讓親宋家的門派不好明著站出來聲援。
假如沒有之前脫離劇本的戲碼插曲,這段哭訴的效果,還會更好更生動。
而當眾人看向步安,等著他做出應有的反駁時,步安卻只是攤攤手,嬉皮笑臉地問道:
“你說受我脅迫,提及如何受我威逼之時,更是瑟瑟發抖,似乎怕我到了極點……可方才與我爭辯時,伶牙俐齒的樣子,哪有一絲恐懼驚慌的模樣?”
胡四娘聞言,心中懊惱之極。從當眾指認到后來起了爭辯,在眾人看來,步執道的一舉一動,仿佛全是少年心性使然,可胡四娘卻忽然明白了,自己從轉身的剎那,便踩進了步安設下的陷阱,一步步亂了方寸……
懊惱之余,胡四娘也不禁冷汗連連,心說步執道此人心機之深,當真聞所未聞,也難怪只有他能解拜月之局……只可惜少年英雄,勇猛有余,終歸少了些城府與警惕,倉促應變又如何破得了別人費盡心機設下的死局。
這狐妖只愣了片刻,正要接著說什么,忽聽得殿外響起聲許久不曾聽到,卻又熟悉之極的聲音。
“姐姐……你因為愛慕而不得,便要冤枉步公子,置之死地不可嗎?”
“不悔……”胡四娘身子還跪在地上,頭卻扭了過來,瞪向站在門外的親妹妹胡不悔,眼神中全是恨意。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徹底想錯了。要圍殺步執道,遠比她以為的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