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懸鶉、陳闕安、黃鐸、胡四娘乃至青龍步氏,這些人出身地位不盡相同,來歷千差萬別,天姥書院能將他們悉數聚集于此,各種手段,必然也各不相同,或籠絡、或策反,又或是威逼利誘,僅憑想象便可推斷一二。
由此可見,書院要當著江南群豪的面搞臭步安,順勢扳倒杭州宋家的決心有多么強烈。
步安笑吟吟看著溫親王時,暗中卻并未放松,甚至愈加警惕,只因他心底清楚得很:天姥書院既然費了這么大的勁,多半還有后手——或者說,這幾道“前菜”解決得越是輕松如意,便有更大的“驚喜”在等著自己。
所以,當殿內有人忿忿不平,質問天姥書院“輕信讒言,刁難忠良,意欲何為”時,他反而像個局外人一般,負手而立,目視殿首,好整以暇地等待著致命一擊,同時默默計算著時間的流逝。
殿首之上,山長懷滄、溫親王、屠良逸都在,季、詹兩位國士也在,一眾大儒也差不多都到齊了,唯獨屠瑤不見蹤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入殿至今,約莫過去大半個時辰,也該是時候了吧?
步安心中這么揣摩著,只見殿首之上,始終盤膝而坐的山長懷滄,在眾人的質問聲中緩緩起身,接著目不旁視地朝步安走來,一步一頓走得緩慢之極,而喧鬧聲也漸漸輕了下來。
懷滄已然滿頭白發,身子卻挺立如松柏一般,眼神灼灼,使人不敢直視。
步安避開那眼神,倒不是害怕或者懾于壓力,而是擔心自己在壓力下爆發出的“死亡凝視”般的氣勢,將對方嚇到。
也不知什么緣故,這一刻,他忽然想起去年春試時的場面,那天下著雨,殿內外站滿了人,都等著看他的笑話。
天姥書院似乎從來跟自己八字不合,只有那白衣飄飄的身影,寥寥無幾的同門,以及觀海崖上柴門緊閉的茅屋,才顯得溫情脈脈——除此之外,他與天姥書院又有什么關系?
一瞬間的走神后,懷滄的聲音將步安又拉回到了現實。
“你入門至今不過一年半載,卻有人說你已臻空境,有無此事?”
步安稍一抬眉,沒想到懷滄會問起此事。而殿內眾人大多并不知道步安此時的修行境界,因此聞聽此言,響起一片驚呼聲。
而懷滄似乎也不準備得到步安的回答,又接著問道:“你貼在觀海崖上的門聯已然殘破不全,卻依稀可見鄧小閑的名號,你可知鄧小閑何許人也?”
“鄧小閑……”步安眉頭微皺,忽然想起鄧小閑不為人知的那一層身份,隱隱猜到懷滄為何從這里入手。
“你帶藝投師,隱藏如此之深,究竟有何圖謀?”懷滄已經走到步安身前,雪白須發無風而動。
這一句看似質問,實則誣陷,而在眾人聽來,卻覺得非如此不能解釋:自去年三月天姥春試以來,滿打滿算不過一年半功夫而已,即便天縱奇才也無法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修至空境,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步執道入門之前便有修為在身。
懷滄趁熱打鐵,對著眾人,朗朗道:“諸位興許不知,那鄧小閑平素就住在越州城里,看似游手好閑,實則是昆侖南于機的弟子……”
此言一出,眾人愈加震驚。
步執道帶藝投師,又與昆侖弟子熟稔之極,這兩條信息拼湊起來,一條駭人之極的結論便呼之欲出!
步執道早就與昆侖墟暗通款曲!他投入天姥書院,目的絕不單純!如今江南巨變,雖說罪魁禍首乃是當今朝廷與大梁皇帝,可昆侖墟也絕洗不脫助紂為虐的事實,若沒有道家出力,哪里來的逐月之變?
步安聽得臉色沉郁,一言不發,而懷滄隨后拋出的言論,更加令他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