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宇星寒，無垠的曠野中，火光燃燒著孤獨。架在炭火上烤的是狼肉，快熟了。油脂滴落，香氣喚醒了一盞盞貪婪的目光。
風吹過寄凡的快意，瀅潤白皙的肌膚上，熱氣將寒露化成了蒙蒙煙霧。沒有一只野物敢靠近火光的范圍，雖然它們已饑腸轆轆。漠兒不在，沒人再會用殘羹去挑釁這些游走在黑暗中的生靈。
精氣如珠，體內元脈已完全恢復，寄凡雙眉卻鎖在了一起。心肺間有道寒意若隱若現，附骨纏筋直透背門。后面肩胛骨下方，浮現出幾片淡金色的鱗甲。
身體恢復得比預料中要快，有點邪性，未必是好事。如此枯澤而漁的虧損，半個月不到就補足了。非比尋常的狀況后，肯定有著出乎意料的緣由。寄凡自小就知道自己異于常人，從不愿和別人談起這方面的事情。寄聽白死后，他身邊更沒了可以說話的人。漠兒為人粗中有細，有些東西寄凡不說，她絕不會多問一個字。
昆吾在指尖回旋，半寸長的胡須一片一片飄落。寄凡摸了把下巴，才切了塊肉放進嘴里。狼肉酸而且韌，特別是老狼的后腿肉更難嚼。這肉，不是非吃不可。寄凡喜歡雙齒間的勁道，這般滋味才配得起大漠的荒涼。沒有酒，只有嚼一嚼狼肉，來打發孤寂。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慢慢去找答案。三四斤狼肉下肚，寄凡躺下了身子，仰望星空。寄聽白說的對，一入紅塵就是諸般羈絆。如果那位老人還活著，肯定不愿他走現在這條道。寄聽白存在四海堂的財物，足夠寄凡揚帆遠去，自由自在的活著。
很久沒享受過這樣一個人的平靜，往事一幕幕閃滅。淡淡的浮云掠過星空，速度好快，罡風呼嘯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朦朦朧朧，一襲白衣道服的女子，又在無言中出現。
你是誰，為何要如此牽絆不休。寄凡伸手探向虛空，指尖在野草梢頭撫過。遠處灌木叢內的動靜很細微，一根草莖折在了他指尖，隨即彈了出去。不知是什么野物，悶嚎半聲，鼠竄而逃。
土城，只不過是圖音河下游，一處十畝地大小的土圍子。相傳，前清康熙年間，此地有清軍駐扎過。日月風沙，幾百年的建筑早塌得差不多了。磚土石塊碎散了一地，這里半點人氣也沒有。一面半塌的墻壁前，寄凡停下了腳步。墻上的槍眼是新的，血跡也還殘留著腥味。摳下了一顆彈頭，居然是德國貨。韃靼人手中用的就是這種貨色，寄凡瞇眼，隨著股尸臭味繼續前行。
廢墟后，倒臥著一具戰馬尸首。馬具被卸了下來，丟置在旁。馬尸的一條前腿沒了，這條腿是人用刀子剁下來的。北疆漢子，無論兵匪，不到山窮水盡絕不會吃馬。
土城外，寄凡已仔細查過。蹄印，腳印凌亂不堪，當中竟還有車胎的痕跡。什么車能開來這里?寄凡只想到一種，軍車，有越野性能的軍車。
土城入口有兩處暗記，一處是龍鐸弟兄留下的，一處是東蒙小鬼的記號。除了這兩處標記，再沒有其它任何東西，能證明金九他們來過。漠兒和古爾，到底有沒有和金九他們會合?韃靼人呢?城外四周林子內，寄凡發現了韃靼人的營地。韃靼人實力不弱，起碼有數百人。跟他在阿爾泰得來的信息相比，差不多。金九他們肯定開火了，而且被圍了城。可是人呢，城內城外，連人帶馬，這數百能喘氣的，現在去了何處?還是說，金九他們落入了對方手中?
寄凡站在一處輪胎痕跡旁，看了好一會。他摸了下鼻尖，回身走向樹林。一大堆柴火，被點燃在土城哨樓上，煙氣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