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樓上火光熊熊，寄凡用濕草蓋住了火頭。濃煙騰空，百里外亦清晰可見。古時在哨樓上點的，一般都是烽火。烽火燃起，有兩個意思。我知道你來了，你知道我發現你來了。寄凡點火的意思，也是如此。
幾方人馬曾在此地糾纏，如今雖不見蹤影，但事沒完。因為大家要奪的東西還沒得手，要等的人還沒有到。今日寄凡到了，當然要大大方方的打個招呼。身后黑煙翻卷，燒了這把火后，剩下的就是等待。寄凡離開哨樓，落在了左側的土臺上。
土城地勢很好，眺目遠望，四野盡收眼底。當年統兵筑城之人，可算是將才。此刻日光就在頭頂，秋分剛過天高氣爽。數十里的景致，一望無疑。
三十里外是回龍山，山勢險峻，峰巒如龍脊起伏蜿蜒。白色煙云自峰下裂谷內蒸騰，常年不絕。寄凡望著回龍山，有種說不出口的感覺。下意識的眨了眨眼睛，目光平移，瞳孔內印入了一面湖水。
曇海湖，土城東面不遠處三十畝大小的一個咸水海子。這種海子在北疆大地上多的是。有的海子生機勃勃，景致秀麗。瓦藍色的穹宇下，翠波蕩漾，賞心悅目。有的海子水質惡劣，四周寸草不生。曇海湖一聽就是漢人起的名字，從前清一直沿用至今。
照眼看去，這里和北疆其它湖泊沒啥兩樣。簡簡單單的一個咸水海子，岸邊蘆葦都不生一棵。岸上如此，水中就更不用說了。寄凡不是第一次來土城，也不是第一次盯上了這片湖水。吸引寄凡目光的是那片水色，玄青幽寒。日光下，水域極深，才會呈現出這般色澤。如果沒猜錯，此湖應該是一處地淵的入口。什么是地淵?很簡單，就是因滄海桑田變換，被埋在了地脈之下的空間。這些空間內往往有上古時期的風物，出人意料的景致。既然遇到了，而且還是有緣路過兩次，不下去探一探，他心意難順。當然，正事也不能耽誤。哨樓上烽煙滾滾，誠邀著四方豪客。不過，客人來，也需要時間。
寄凡穿林而過，赤腳踩在湖邊砂石上，卻感覺不到一點日光的溫度。好涼，每一塊被踩入泥塵的灘石，都寒意徹骨。左手五指輕撫昆吾手把，寄凡看了眼頭頂日芒，縱身躍入湖中。
一水相隔，便是兩個世界。身后湖面是一方鋪滿日光的明鏡，通向人間。寄凡已離開了人間，正處在兩個世界的交點上。果然是地淵，下方幽廣深邃，不見邊際。水中溫度變化出人意料，冷暖交錯襲來，一波連著一波。越往下，越是如此。寒流更寒，暖流更熱。三十丈后又是三十丈，日光早已遙不可及，地淵仿佛根本看不到盡頭。
寄凡天性喜水，沉游個把時辰，是小事一樁。半個時辰過后，體外寒流熱浪交錯激蕩。極遠極深的地方，似乎有地火的赤芒流淌。一簇一簇清冷的磷光從赤芒邊緣飄起，無形巨力掀起狂瀾。青色的焰火，帶著說不出的冷意。一點一點在極遠燃起，一直延伸過來。
寄凡發梢的淡金色越來越亮，仿如天際明光迷途在九幽。頭頂曇海湖的出口，像一個小小的白點。壓力從四面八方擠來，寄凡第一次在水中感到了不適。下方磷火源頭，是一頭巨獸的骨骸。獸骨沿著山巒匍匐，死了已有多少歲月。幽寒就是從這骨骸內散發出來的，磷火回旋將數百道暗流融為一股。兇魂煞氣攝神聳心，龐大無比的怨力卷上了寄凡雙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