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殿是未央宮的中心,位于不算高的龍首山崗上,占地最為龐大,不必造臺就隱隱高于整個長安城。
據說龍首山乃秦文公時一條黑龍所化,故有兩條銅鑄黑龍張牙舞爪立于殿前,畢竟老劉家剛開始也自詡為水德。
左為斜坡,皇帝可以乘車輦而上,右為三百六十級臺階,供人臣拾級,礎石之上聳立著高大木柱,條石砌成的地面,金光閃閃的壁帶,間以珍奇的玉石,其建筑之莊重雍容為其它宮殿所莫及……
登上階梯后,則能看見陶制的虬螭蜿蜒盤旋在離地數丈的屋檐上,還有展翅欲飛的玄鳥雕塑,發出了帝國的高鳴,欄桿重重,閨房周通,門闥洞開。光祿勛手下的郎衛們侍衛于上,個個都燕頷虎頭,魁梧雄健,椎髻戴冠。
像騎郎楊惲這種長得太丑的,即便他是御史大夫的兒子,卻連站崗都沒份,依然只能給今日的主角:任弘做引導。
“楊騎郎,你不是說封侯可能會在宣室么?”
“那是王子侯、歸義侯、外戚恩澤侯,你是軍功侯,自要在更加莊重的前殿。”
雖然大漢祖制是無功不得封侯,文帝便始終不肯給竇氏外戚封侯,但這項規矩到景帝時已經被破壞了。當年漢景帝想要封王皇后的兄長王信為侯,為此詢問丞相周亞夫的意見。
作為軍功列侯,周亞夫自然反對任何會讓爵位注水的做法,便搬出祖制來壓漢景帝,如果一個暴發戶僅僅因為是皇后的哥哥就封為列侯,那他們這些軍功貴族們,靠著祖輩或自己在戰場上辛辛苦苦打仗斬首,得來的侯位還值什么錢?
但終究還是抵不過皇帝的意志,這濫觴一開,到漢武帝時,各種外戚寵臣封侯者不知凡幾。
漢武也知道必須將其加以區分,于是就立下了規矩,功臣侯、丞相侯在前殿封,置酒高會,禮儀隆重。王子侯、歸義侯、外戚恩澤侯在宣室,儀式從簡,隨便意思一下就行了。
任弘得的,是含金量最高的軍功侯,他今日穿上了太常蒲侯蘇昌派人交給他的禮服:袀玄長冠,中衣為紅色緣衣邊,紅色的绔襪,比昨日的常朝謁見正式多了,幸好負責禮儀的太常應是備下了不同碼號的禮服。
今日置酒與會的公、卿、大夫們衣著也更加正式,都戴委貌冠,著玄衣素裳,備五采,大佩。
不過任弘沒看到昨日和自己開懟的度遼將軍范明友,倒是蘇武、常惠等人都來了,沖他微笑,任弘現在對大漢的外交部充滿了好感。
群臣在等皇帝到來,依然在指點著任弘竊竊耳語。
以“明經”和通詩躋身少府的蔡義偏頭問旁邊的楊敞:“御史大夫,這任弘幾歲啊?”
“我如何知曉?”怕事的楊敞有些跳腳,也是奇了怪,他又不是任弘親戚,這兩天干嘛好多人跑來問自己任弘的年齡、生辰?
“嘖,當年司馬氏不是與任氏交好么,巫蠱事后,太史公為了任氏不被滅族,可是冒著性命危險奔走過的,前幾日丞相府集議,汝家不也幫他說話了么?”
“那是吾子,與我無關。”
楊敞正想這么說,卻又想起昨日大將軍在請封侯奏疏上改的那一筆。他跟兒子也議論過此事,覺得大將軍若是要減,絕不會當著面減,肯定是加!
這說明,大將軍很欣賞此子啊。
于是楊敞吞回了到嘴邊的話,笑道:“是啊,我外家與任氏,乃是患難不棄的關系!”
少府蔡義嘿然:“所以他到底幾歲?”
“二十,或者二十一罷?”楊敞也說不準,十多年前,司馬氏與任氏還交好時,這任弘應是去過他岳翁家里的,與自家兒子年齡相仿,兩個三歲小兒還在庭院里打過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