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靠著任弘急智,堵門的人群散了,王奉光才朝任弘一揖,匆匆進門去,準女婿死了倒是小事,只心疼他的寶貝女兒竟被無端指責。
任弘讓韓敢當和游熊貓守在門口以防那些游俠兒去而復返,自己也走入院中。
卻見里面站著一位十六七歲的青年,身材比霍光高,卻遠不及八尺二村的皇帝劉弗陵。不過也有老劉家典型的長脖子和挺拔鼻梁,穿著一身黃色劍士服,頭上戴赤幘垂冠結纓,此刻正收了劍,在朝任弘拱手。
“劉病已見過西安侯!”
方才王奉光沒忘了告訴他,外面替自家解圍的人,正是劉病已閑聊時說想要一會的西安侯任弘,他雖是皇曾孫,可如今不過庶民白身,自當作揖。
“近日回到長安附近后,常聞西安侯之名,西安侯在西域制假節之事為人津津樂道,今日又以繡衣直指使者之名退眾人,果然深韻兵法。“
變聲期已過,但嘴上沒毛,放后世,就是個高二高三的小男生啊,其相貌給任弘的第一印象是普通。
劉病已也在打量任弘,心中暗道:“余以為西安侯做偉丈夫之事,其人必魁梧奇偉,然今日見其容貌,竟十分儒雅,難怪坊間以‘狐’稱之。”
“弘見過皇曾孫。”
任弘也不托大,以平禮還之,笑道:“我不過是借繡衣之威,嚇退眾人罷了,倒是皇曾孫真是任俠仗義,若非你攔著,王家恐已受辱,也等不到吾等抵達。”
換了一般的小年輕,被大名鼎鼎的西安侯夸一句恐怕要飄了,劉病已卻自嘲道:“逞匹夫之勇罷了,只是看不慣他們不分青紅皂白,怪罪王氏淑女。”
任弘故意道:“皇曾孫方才為何不報身份?若知你是皇親,彼輩或許便不敢造次了。”
劉病已有些不好意思:“不瞞西安侯,去年我游覽五陵,去到左馮翊蓮勺縣鹵中鄉,被一群當地輕俠所困。我當時不懂事,報了身份后,卻被那群游俠兒打得更狠了,嘴里還罵道,打的就是劉姓,打的就是宗室皇親!”
還有這種事?還真是打架斗毆的年紀啊,年輕真好。
劉病已感慨道:“出了長安后,這廣袤的天地間,閭里奸邪,吏治得失,與未央宮和尚冠里中的規矩,全然不是一回事,皇曾孫?還是隱了這沒用的身份吧,我本來也只是個白身庶民。”
“皇曾孫不可自棄啊。”
任弘指著他手上的劍道:“我曾聽古之賢人言,劍分三種。其一為庶人之劍,蓬頭突鬢,結曼胡之纓,衣短后之服,瞋目而語難。相擊于前,上斬頸領,下決肝肺。此庶人之劍,無異于斗雞,一旦命已絕矣,無所用于國事。”
“皇曾孫乃孝武后裔,他日當封關內侯,雖行走于民間,但也當自愛性命,不可輕易與人劍斗決命啊,這庶人劍,還是少用為妙。”
劉病已聞言肅然,再作揖道:“敬諾。”
卻又抬起頭來笑道:“不過,昔日留侯雖為高皇帝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但他年輕時,也曾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擊之間,欲刺殺秦始皇帝。”
“而我近日聽聞關于西安侯的傳說,一人滅一國,火牛破胡虜,雖屢出奇計,但最開始單騎上天山時,亦無外力可借,能抵達烏孫,靠的不也是心中那一柄庶人劍的膽氣么?”
“故病已以為,以留侯與西安侯之事觀之,丈夫生于世間,此劍可收,可藏,卻不可缺!”
好小子,還會舉一反三啊,表達了自己的看法,言辭卻很得體。看來其心中,確實有一股剛銳之氣,立著一把“庶人劍”。
這時候王奉光已進去看過女兒,出來朝任弘長拜告罪:“本欲邀約西安侯宴飲,樂于今宵,豈料卻遇上了這等事,我……”
“王兄不必解釋,你家出了這等大事,自不能舉辦筵席,還是好生寬慰汝女吧,人死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