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病已才幾個月大時,就遇上了巫蠱之禍,祖父衛太子、祖母史良娣、父親劉進,母親王夫人統統遇害,唯獨他這個尚在襁褓的小嬰孩被收系郡邸獄中。
也不知是哪個好心人給他找了兩個女囚做乳母,他就在那狹小陰冷的郡邸獄吏待到了五歲,才得到大赦放了出來,被送到外曾祖母史貞君家住了幾年。
史貞君十分疼愛他這個孫兒,飲食都親自下庖廚,最拿手的自是湯餅,那從胃暖遍整個身體的感覺,讓劉病已難以忘懷,他每次吃完都會夸張地沖著外祖母打一個大大的飽嗝,逗得老人家哈哈大笑,可往往笑著笑著卻又將他一把擁進懷里,哭泣起來。
“病已啊病已,你定要好好活著!”
后來外曾祖母也去世了,他也得到朝廷承認,入了宗室籍,這才重新進掖庭。等年紀再大些時,劉病已便能自己跑出宮來,還是饞那湯餅,每逢冬天,就走街串巷地找賣餅的人家,可味道總差了一些。
直到他這毛腳女婿第一次在許家吃飯,許平君的手藝,才讓他有了兒時的感覺。
填飽了肚子后,許平君燒了水,為劉病已洗頭,黝黑的長發臥在木盆里,被木瓢澆濕,許平君十分耐心地揉洗,比打理自己還認真,嘴里則說道:
“父親可高興了,說在西安侯家得列上賓,西安侯給他行了晚輩之禮,讓他在整個尚冠里、掖庭都有了臉面。”
“母親則出著主意,說西安侯如此年輕便立功封了侯,讓你多走動走動,往后好找個差事做。”
劉病已嘟囔道:“她以為我不想做事么,自從回來之后,便整日閑在家中,要么去市上與那些輕俠貴公子為伍,看他們斗雞走馬,真是越來越無趣。可掖庭令說了,我出來之后最好就閑著,萬萬不可有入仕做事的打算。”
掖庭令張賀,是張湯的長子,衛太子的親信,他是待劉病已如父親一般的人,在掖庭中將他照顧長大,手把手教他識字,出錢找來儒者教他學詩懂禮,還為他娉得青梅竹馬的佳婦。
劉病已對張賀十分感激,卻不知該如何回報。
他成婚那天,乘著醉意對張賀感激涕零,張賀卻大笑:“皇曾孫,你好好活著,就是對我,對史皇孫,對衛太子最好的回報了。”
或是從小經歷了這些,劉病已倒是挺知足,那些對他好的人,史家、許家、張賀,都一一謹記在心,自己還這么年輕,往后總有報答的機會。
等到了中午頭發干時,他才讓許平君幫自己好好扎了發髻,穿戴一身新衣,拎著一只鮮艷的野雉雞登門。
沒辦法,雖是皇曾孫,但劉病已如今不過一白身庶民,只能用士拜上大夫之儀,而不能像任弘昔日拜訪楊家一般,抱頭小羊羔。
任弘也穿戴十分正式等在門口了,遠遠見劉病已過來,便朝他拱手:
“皇曾孫蒞臨寒舍,讓我這陋室生輝啊!”
其中的推讓禮儀自不必多言,等劉病已被任弘迎進了大門后,發現這院落跟“寒舍”“陋室”一點都不沾邊。
已經在整個尚冠里都聞名遐邇的廚房里,熱氣騰騰不知在做什么吃食。聽說大將軍霍光最疼愛的小女特別愛吃西安侯家獨特香料所炙之肉,其他家也聞訊來購那孜然香,但西安侯卻抱歉地表示此香來自西域,極其稀少,家中存活已經告罄,只能明年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