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辛武賢卻不關心,一照面就追問道:“盧屠王何在?”
辛慶忌一愣,收起到了嘴邊的話語:“已被兒追上斬獲。”
辛武賢大笑:“不愧是吾子,盧屠王頭顱在哪?快拿來給我!”
辛慶忌犯難了,換了其他東西,父親討好他定會雙手奉上,只是這盧屠王頭顱,是他們西涼鐵騎隴西曲的斬獲的,豈能隨意送人?
他立刻朝辛武賢下拜,將話重復了一遍:“大人,盧屠王,是兒親手斬獲,乃是屬于兒的戰功啊,我乃是西安侯麾下曲長……”
“任弘只是汝之長吏,你是吾子,你的便是我的,快拿來!”辛武賢滿腦子想著用盧屠王之首補全自己通往列侯的最后一塊階梯,哪管那么多,一再招手。
辛慶忌卻默然不語,回過頭,看到了明白發生何事后,齊齊緘默的隴西曲士卒,辛武賢吃相看看,他們臉色也不太好看。盧屠王的首級不僅關乎自己,也關系到近千人的賞錢,沒了這份功勞,賞賜或許要減半,為了堵截盧屠王,他們也付出了十余騎傷亡的代價。
若是隨便一個校尉過來要首級,他自然不能給,可若此人是自己的父親呢?
職責與孝道在年輕小將心中劇烈沖突,而辛武賢看出了他的躊躇,板起臉訓道:“你這孺子,竟敢不聽為父之命,孝經白讀了?”
辛慶忌垂首道:“兒當然記得《孝經》里的話,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故大漢以孝治天下。“
他站起身來,制止了見到父子沖突,想要帶著盧屠王首級過來,省得辛慶忌難做的軍吏。
“然《孝經》又言,始于事親,中于事君,終于立身,故以孝事君則忠,以敬事長則順。父親永遠是兒的父親,但這首級,若不先稟明長吏西安侯,哪怕是大人討要,兒也不敢私相授予!”
辛武賢被親兒子忤逆,頓時暴跳如雷,提著刀鞘就過來往辛慶忌身上打:“不孝子!做了任弘的曲長,就只認他,不認我了?究竟誰才是汝父,當初就該將你溺死在溝壑里!”
辛慶忌當然不可能還手,只能到處躲閃,子曾經曰過的,大杖走,小杖受,奔跑間手里的鐵面具都掉到了地上。
一個人的到來打斷了這場鬧劇般的父子局。
“辛都尉,子真說得沒錯啊,軍中只有長吏下吏,部曲袍澤,沒有父子!”
卻是楊惲,他雖然跟著任弘往北追,但終究還是力不能及,只好折返南下,任弘擔心屬下爭功打起來讓他來看著點,卻不想撞見了這一幕。
辛武賢停止了毆打,怒視楊惲:
“這是我的家事,楊子幼想要摻和么?”
“家事?不不不,這是公事。”
楊惲臉上帶著那欠揍的笑,來到辛武賢面前道:“大漢軍法中寫得清清楚楚,辛都尉不記得?我來背給你聽!讓你知道自己犯了何法!”
“大漢嚴禁軍將士卒私相授予首級,違者以獲虜不實論罪,這罪該如何判?我來舉個例子,孝武時,宜冠侯高不識坐擊匈奴增首不以實,當斬,贖罪,免。”
“這是私相授予之罪,若是辛都尉強奪,那就罪加一等,算爭功火并了,還是孝武朝的一個例子。臨蔡侯孫都坐擊番禺奪人虜,死!而位高權重的左將軍荀彘,縱有滅朝鮮之功,但在事后卻坐爭功相嫉,擅捕楊仆,征還后下獄棄市!”
楊惲今天不跟辛武賢講虛的,而是直接擺軍法,語速又快,讓辛武賢愣住了,楊惲卻不依不饒,一下子嚴肅起來,這文弱書生指著辛武賢這莽撞武夫怒喝道:
“辛都尉,你現在是私相授予不成,惱羞成怒,便拔刃追殺西安侯軍中曲長,欲火并西涼鐵騎,奪其功為己有么?將以上諸罪犯了個遍。”
“若追究起來,論功勛,汝所立微末小功,較之荀彘如何?論地位,你如今連關內侯都不是,較之宜冠、臨蔡二侯如何?真以為大漢的軍法是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