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他來說又是一個大膽且冒險的決定,他這些年南征北戰,也從來沒有忘記繼承人的培養。不止讓李旭學習春秋、左傳,兵法,史冊還有儒家之類的東西。還教兒子一些另類現代的概念,如土地兼并,生產資料重新分配,帝王厚黑,什么大陸霸權了,海洋霸權啦,什么馬爾薩斯人口陷阱理論啦,還有以法制代替人治啦。這些新鮮的思想在從小飽讀詩書的李旭心靈里產生了巨大的沖擊,讓他對父親李嗣業產生了絕對的崇拜。
在李旭看來他的父親是超脫這個世界的人,很可惜父王參與了俗世間的戰爭,他要是躲進深山里研究學問,絕對能與老子,孔子,孟子、鬼谷子這些圣賢一般開創流傳萬世之學派。
李旭這些年一直在長安代替父親掌控關中局面,許多非重大的決定都是由李旭親自拍板,甚至有些連宰相徐賓都不敢拍板的決定,李旭也經過深思熟慮之后,先斬后奏。因此長安人都稱其為隱儲君。甚至不夸張地講,由于李嗣業常年在外領兵征戰,很多時候李旭才是北方的掌控者。
所以李嗣業最擔心的不是李旭無法繼承他的基業,而是擔心自己在征戰的過程中亡故,這些遠離長安征伐江南的軍隊不再受李旭的掌控,或者是全部歸到了李崇豹的麾下,因此而發生同室操戈,兄弟爭位的事情發生。
至于長安他最擔心的是李旭離開后,會有人趁機興變,將傀儡皇帝扶起奪去他的大本營。所以李嗣業安排最信任的米查干和燕小四留守長安,岑參和白孝德留守洛陽,宰相徐賓隨同李旭正在趕來的路上。
李嗣業為了維系南征戰局平穩有序地進行,既不至于自己歸天后使將帥異心而產生分裂,也不能因為主帥亡故失去指揮,而使得目前的大好局面付之東流。
他在病重中很好地操縱了這一過程,為了使李旭能夠更好地掌控局面,他寫給他們的信函也很好地打了一個時間差。李旭先行來到采石前線,李嗣業理所當然地把三軍主帥的位過渡給他,并且與兒子一起巡閱大軍。
這個時候他的病已經非常嚴重,但還是騎上戰馬與李旭一同巡視營地,對各軍的中郎將校尉說道:“李旭老成持重,深得孤心,今后將由他統率三軍,完成南征統一大業。”
他又對身邊的李旭說:“這些將士俱是孤的袍澤兄弟,我走之后你要多多優待他們。”
將士們深受感動,舉起刀槍高呼萬歲。
從軍中巡視回來,他對騎在馬上的李旭說道:“你常年居于京師處理政務,對作戰并不精通,所以在大略上要多聽聽宰相和各位將軍的意見,而在作戰上不要干涉下面將軍們的計劃,至于如何掌控軍隊,你只需要記得十二個字,賞罰嚴明,知人善任,體恤士卒。”
李旭在旁邊攙扶著他,哽咽地說道:“兒子謹記。”
他發出一陣陣的咳嗽聲,然而卻沒有要回營的意思,伸手指著江邊的一座山丘說道:“走,跟我去那邊看看景色。”
“可是,父王你的身體。”
“不要緊,我還是能多撐一些時日的。”
他不讓親衛們跟上了,李旭心下明白,父親可能是要給他面授機宜,遂攙扶著他登上山頂,迎面吹來的是涼爽的江風,南方天氣較為炎熱,但此刻李嗣業卻冷得發抖,上下牙關觸碰著說道:“京師雍王府交泰殿胡床下面的石磚下有我用大白話寫的一本書,是留給你的。我認為它比給你留下來的基業更有價值。”
“我還有話要與你說,記住,土地兼并才是大多數王朝滅亡的根本原因,就算你不能徹底根治,也要想辦法從源頭上遏制。
“權力從來不會出現真空,君權過大沒有好處,你我都不能保證子子孫孫不出昏君,昏君的權力會被身邊的佞臣和野心家借走,那時權力越大危害越大。
“世人皆有私欲,唯有法沒有私欲,它就在那里維護秩序,身為君王就要維護法的公信力,其他的東西你都能在書上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