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4月22號,程瑤記得那個日子,十分清楚。
那天晚上,她一個人在浴室里沖澡,想著白天的事情——
在小學班級里,一個頑皮的男生挑釁,她失去了控制,拿起鉛筆,扎傷了對方的臉,差幾厘米就戳瞎了他的眼睛。
男生的家長找上門來,與她的父母吵了一架。
最后,把討說法的人送走之后,程瑤又被爸爸嚴厲地訓斥了一番。
她知道自己如此暴躁沖動的究竟原因:那雙腥紅的豆眼,夜晚廁所門縫里的東西,和它夜夜發出的聲音。
如果再這么下去,程瑤覺得自己一定會死,便沉下心,第無數次,也是解釋最清楚的一次,跟爸媽說明了境況。
他們還是沒有相信,揚言要帶自己去看心理醫生。
淋浴室里,程瑤近乎崩潰,嚎啕地哭了出來,幼小的心靈已經被蹂躪得不成樣子。
她恨那個男生,恨爸爸,媽媽,恨那個大老鼠樣子的東西。
“我要殺了所有人。”她狠狠地喃喃道。
這時,她才注意到它——
就站在淋浴房外面,貼著玻璃,好像已經站了很久了。
整張臉擠在玻璃拉門上面,因為熱水的水霧,只能看見大致的輪廓。
那雙紅眼睛就像是兩束X光,融化了兩點水霧,直直地看向自己。
模糊不清的嘴角咧著,神情就跟人一樣,真的,只有人才會把嘴角咧出這樣的弧度。
而它做起來卻毫不費力。
“我開始尖叫。”程瑤哭了,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然后,媽媽就進來了……”
慘劇發生。
隔著不斷產生的水霧,淋浴室外朦朧一片,從里面看的話。
媽媽發出駭然尖叫,白色的衛生間,底色上濺出了一層層的血紅。
爸爸聞聲趕來,很快也被逮住了——
程瑤不斷尖叫,不知道尖叫了多久,那東西殺了他們,她看不清具體發生了什么,從模糊的動作輪廓來看,爸媽死了,死得很慢,很慘。
尖叫持續了一個小時,沒有斷過一秒。
淋浴頭還開著,水霧還是不斷升騰,爸媽的尸體就躺在外面,她看不清,但知道他們死了……
尖叫聲讓鄰居報了警,警察趕到,6歲的小程瑤停止叫喊,昏死在警察的懷中。
“我殺死了他們。”
程瑤把頭埋在課桌里,嗚咽著說,“我說了我要殺死所有人,他們,他們就死了。”
事后,程瑤一度失語,跨越半個中國,搬到這里跟舅舅家一起住,直到一年后才慢慢地開始說話,留下了創傷的后遺癥——抽動障礙。
除了我,她沒跟任何人,包括警察,說起真實發生的事情。
“因為沒有人會相信的。”她說,午飯時間,我幫她也領了一盒飯,“你相信嗎?”
“……最后警察怎么結案的?”
“不知道。估計是猴子之類的吧?我老家那里經常會有野生猴子闖進民宅——”
她精神恍惚地打開飯盒,“月牙形狀的傷口,很整齊的,就在我爸我媽的脖子上。是最后的啃咬。”
“你如果相信我,肖冰,你爸爸他們抓錯人。不是那什么鼠王,不是的。是它回來了,它來找我了。”
我咽了口唾沫。
“它找到這里了,肖冰。那東西找到這里了。它想要我。從一開始就是。”
“所以……”
“所以我想要先找到它。”
她吃了一口排骨,又全部吐了出來,一聲干嘔,“前幾個禮拜,我一到晚上,寫完作業,就在那一帶游蕩,都沒能找到……那個男人為什么會承認呢?不是他干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