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應者了了。
為何?
人人心中都有一桿秤,為黨派、為信念是一回事,但這里在的都是讀書明理之人,最簡單的好賴還是分辨得清楚的。
說實話,在所有人心里,吳爭是寬宏大度的,至少在他的封王事宜和朝廷人事任命上,他表現出了難得的大度。
六部之中,除了兵部熊汝霖與他相近,但也只是相近之外,其余除戶部沒有定下尚書,都在己方的掌握之中。
吳爭只是得到了一個御史臺。
而內閣五人已經明確的四人中,吳爭只要了一席,興國公王之仁一席,究竟投于哪方還當另說,而己方卻已經著實掌握了二席。
這種利益對比,換在輸方,還說得通,可問題是,吳爭在這場事變中,明顯是勝方。
都將數百人緝拿之后推至午門問斬了,這如果還不是勝方,那勝的定義,恐怕得重新書寫了。
如今這樣的形勢,理當韜光養晦、積蓄實力才對,而不是只爭朝夕,與吳爭對著干。
這才是在場所有人心中沒有說出來的想法。
當然,還有一點,也是這些文臣們不再響應陳子龍、選擇沉默的主要原因,那就是吳爭剛剛展露出的身份。
宗室近支男丁,這個身份換作以前沒啥用,可在現在,就是足以于南面隆武相抗衡的大義。
甚至許多人都在想,吳爭如今大軍在握,又光復了九府之地,他所擁有的身份和實力,如果往上一步……是不是真的可以完成期盼以久的光復大業?
再有向心力的集體,一旦出現了這種念頭,那么分崩離析都在所難免,何況清流是個松散組織,內部也是各成派系,并非鐵板一塊。
錢肅樂一向敬重陳子龍,就象陳子龍同樣敬重錢肅樂,雙方對對方的人品都信任有加,可不代表著不會有政見之爭。
陳子龍這“振聾發聵”的口號一喊出,錢肅樂就真忍不住了。
“臥子先生此言過了,吳爭所說并非無理,國難當頭、山河破碎之際,這世上罪過最大者莫過于剃發易服降清,如果再有甚者,便是助紂為虐,迫害同胞手足。對這一點,錢某深以為然。馬士英妖言媚主、發動黨爭,戧害忠良等等確有大罪,但只憑他在弘光朝滅亡之后,還流竄山野抗清,錢某認為,就無愧于大明忠臣四字。臥子先生以漢賊不兩立聲討馬士英,錢某認為……過了。”
陳子龍大怒,厲聲指責道:“錢肅樂,你可知道,當年同樣在這就湯下面府中,多少同道中人,因馬賊而死于非命,此仇此恨,豈可一言蔽之?”
錢肅樂平靜地懟道:“此時非彼時,我朝首先面對的強敵并非象馬士英等人,而是江北建虜,馬士英雖然昏庸,但抗清之言行,諸公都看在眼中,如果我們選擇驅逐乃至鏟除,豈不令江北建虜彈冠相慶,此乃親者痛仇者快之事,明智者當不為。何況,諸公也知道,江西戰局,如果不是李逆殘部加入戰場,隆武一方早已一潰千里,清軍也早已對紹興、福建形成合圍,也就沒了今日我等光復南京之盛事了。敢問諸公,南面隆武朝都能明白的道理,我等不明白?南面隆武朝已經在做的事,我等做不得?”
錢肅樂的兩問,引得在場大部分文人點頭響應。
一時間,陳子龍身邊只有徐孚遠、宋征輿等人,有些勢單力薄起來。
陳子龍對馬士英雄怨念已深,聽錢肅樂這么說,心中憤怒驟然暴發,他直指錢肅樂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這話很重了,特別是對在場所有人而言,他們不畏生死、不畏強權聚到一起,為得就是同道。
可被這個群體的主腦之一指責為不同道,這等于顛覆了他們賴以支撐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