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么一說,孟培永才愣了愣,道:“啊,哎呀,哎呀,我這人。”
李伯辰拱手笑了笑:“孟先生,以后再向你請教。”
孟培永趕忙也還了一禮,被孟娘子拉著走遠了。李伯辰還能瞧見兩人一邊走,孟培永一邊眉飛色舞地說些什么,孟娘子便只笑。他嘆了口氣,轉臉去看隋不休。他在和常休說話,似乎氣氛融洽,料想談得很順利。
他覺得有些無聊,索性站在原地微瞇雙眼,運氣修行起來。
如此捱到晌午,常秋梧叫人將自己換了,三人走去山寨上吃飯。上山的路被綠蔭籠罩,花草爛漫、鳥鳴陣陣,很是怡人。李伯辰便將孟培永的事說了,又道:“外公,我們向李生儀請封的時候,可不可以送一份厚禮,再叫他派一兩個懂術學的人來?我之前見過李定,李定那時候在璋城的術學做事,我猜他那邊此類人才不少。”
常休道:“君侯若有意,自然可以。但,是想造些披甲車之類的東西么?只怕一時間很難。”
李伯辰倒也知道這事。他在無量城時進過披甲車,甚至還開過。披甲車的構造說簡單也簡單——不過是術心提供動力驅動,外面再罩一個殼子罷了。可說難也難,其中一些精密的構造、零部件,絕不是尋常鐵匠就能鍛造出來的。據說很多材料得要修行人助力,或者淬煉一番、或者也蝕刻符文。也是因此,披甲車的數量并不多。
但這事,他心里其實有些計較——他那一界中的朽木,比起鋼鐵也不逞多讓。要用來造披甲車,會不會更容易?
便道:“外公說得是。我只想提前儲備些人才,走一招閑棋。”
又記起昨夜隋不休說的那些話,就細細講明了。常休想了想,道:“難怪隋公子剛才和我只閑聊了一些,我還以為他許多話里有深意。唉,隋無咎這人,也是英雄人物。但英雄落難,就更不能小覷了。”
又道:“說起這個,君侯,還有些章程要議——你今天見著了屯里的青壯,覺得有多少人適合當兵打仗?”
李伯辰想了想,道:“要只說人,合適的有一兩百。但要說打仗,怕一個都沒有。”
常休和常秋梧都愣了愣,常秋梧道:“這怎么講?”
李伯辰道:“這些青壯,都能捉刀披甲。可問題是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干。我看屯子里的人面黃肌瘦的不多,這些年過得該不是很苦。國難過去那么久,現在的青壯心里要說有沒有恨,該是有的。可有多少就難說了。”
“朱厚在的時候,自然可以抓壯丁,但我們不能這么干吧。即便這么干了,到了戰陣上這些人想的怕不是怎么殺敵,而是怎么逃,那就沒法打了。”
常秋梧愣了愣,道:“哦……其實也有道理。”
李伯辰也愣了愣。他還以為兩人問自己“為什么”,又是心存考校之意,但瞧常秋梧的反應,他們是沒想到這些么?還是說,沒擔心這些?
再一想,忽然意識到,他這位外公和表孫,從前都是世家。哪怕近些年落難,該也還有世家的做派氣度,雖看著隨和,但在心里絕不會真放下身段。
那就不免產生了一個問題——千年以降,豪門世家高高在上,草民唯命是從。稅收、征兵這些事,沒什么商量的余地。哪怕是在孟家屯,要自己真強令所有男性都入伍,違者便殺,那估計也不會有什么反抗。因為人們早知道反抗絕不會成功的。
常休雖然常提到“人心”,但此刻李伯辰意識到,他口中的“人心”不是草民們的人心,而是世家豪門、修行人的人心。
然而此世與他來處終究不同,不好說誰是對的,誰是錯的。不過李伯辰覺得,既然自己有與眾不同的見識,不妨試一試。“為何而戰”這種東西,其實是很重要的。
此時常休道:“君侯,那你想怎么做呢?”
李伯辰道:“我是覺得,要么叫他們明白當兵打仗能得到什么,要么明白反之會失去什么。現在咱們被侯城和玄菟圍了,這事對他們來說該沒什么大不了。無論此地換了誰,都得叫他們種地、納糧吧。”
“但妖獸要是來了,就不是這么回事了。可妖獸對不少人來說,和魔君、魔王一樣,知道有,但覺著離得很遠,是拿來嚇唬小孩子的。之前這里說山里有妖獸,可也沒見大家慌成一團,因為覺得到底有兵在和妖獸打,也許多些日子就趕出當涂山了。”
“該有人告訴他們妖獸這東西是什么樣子、會做什么。昨晚我怕山里還有妖獸,其實現在想一想,要真有,也算是好事——我們把妖獸弄進來,給大家伙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