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躁動起來的,還有滁州城內的人心。
圍墻里頭,此時不知道探出了多少顆腦袋正在偷偷地打量著外面的情況,看得鄭凡心癢癢,好想張弓搭箭練練爆頭箭術。
…………
滁州城最威嚴也同時是象征著權力中心的建筑,是太守府,不過乾國不設太守,而是節度使。
只是,在昨日燕軍破城時,滁郡節度使并不在滁郡,而是在滁州城南邊八十里外的安田城催促糧草轉運。
所以,這條大魚并沒能被抓到。
但此時,在太守府里,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正坐在簽押房的座位上,他的臉上,帶著宿醉后的深深疲憊。
昨晚,他喝了一夜的酒,酒是桃花釀,烏川盛產美酒,上好的佳釀更是價格昂貴。
只是,在昨晚,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喝太多的佳釀,卻越喝越沒有滋味。
在昨天,燕人闖入他的府中,將刀口橫亙在他全族脖頸上后,
這個老人,
選擇了屈服。
他答應了燕人的要求,當了滁州城的新任節度使,然后,燕人開始給他塞官吏,塞了不少,他自己也找了一些,在一天的時間內,總算是將這個草臺班子給搭建起來了。
只是,這也不過是一個紙糊的架子罷了,如今眼下,人雖然都在府衙內,但沒人真的在辦公,大家,其實也沒有什么心思去辦公。
不過,早早的,大家就來府衙“上班”了,平日里的懶散拖沓,倒是絲毫不見了。
然而,坐在自己位置上后,交頭接耳小聲說的,無非是昨夜誰誰家被抄家滅族了,誰誰家被點名提拔了起來。
燕人來得太快,
燕人的刀架得也太快,
這群剛剛“投誠”的官員們,
還有些沒能適應自己的身份。
好在,他們現在名義上的“節度使大人”,似乎和他們是一樣的情緒。
一個上午,大家都只是這般在坐著,節度使大人也不傳下任何的政令,一個個地都成了活生生的泥胎。
一個管家模樣的下人走入了府衙,來到了簽押房重地,走到自家老爺身邊,湊到其耳邊說了些話。
隨即,
老人渾濁的目光里,流露出了一抹希翼和激動之色。
他用顫抖地雙手抓起自己腦袋上的官帽,放在了桌案上。
王師,王師打回來了!
老人心里,很是激動。
但很快,
他的手又哆嗦了一下,
他開始害怕起來,
因為雖然是被迫的,但他卻戴過這頂官帽。
宦海沉浮多年的他清楚,這頂帽子,哪怕他只戴了一天,不,只要戴上過,就一輩子都摘不下來了。
昨夜,他一直在受著內心的煎熬。
那是少年時讀圣賢書所立下的宏愿,那是金榜題名東華門唱名的榮耀,那是兩袖一揮,致仕歸鄉時的灑脫;
他的野心,一直不大,他的官,也沒做到很大,但這輩子,卻也算是順風順水,雖有波瀾,卻大體順當。
誰料得,年老將入土時,卻被來了這么一糟。
尤其是聽到那位老友舉家自盡的事后,他內心的煎熬,開始越來越強烈。
自己,
是不是選錯了?
王師要打回來了,要驅逐燕人了,他是高興的。
這里,
是乾國的疆土,怎能容燕蠻撒野!
這里,
是王化禮儀之地,怎能容燕蠻糟蹋?
然而,
王師若是打回來了,
自己,
又將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