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望不置可否,退到自己帥桌后,坐下,揮揮手,帥帳內其他人全都告退走出去。
“你爹我當初為何投靠侯爺,所圖的,不就是當這一天來臨時,有個靠山罩著么。
燕晉有別,至少在這兩代,燕晉之分,還是很明顯的,燕人也會一直留意燕晉之防。
先前打仗時,一切矛盾都能壓下去,現在……呵呵,說白了,還是卸磨殺驢。”
“爹,我跟著侯爺,也有些日子了,在侯爺眼里,真的沒有燕晉之分,甚至是野人,在侯爺那里也能得到重用,侯爺的格局,很大。”
如果是其他的父子,兒子敢當面反駁父親的觀點,父親很可能會給一個不屑的笑容,再評價一句:
兒啊,你太天真了。
但這次,
宮望明顯是聽進去了。
主要原因,不是多相信自己兒子的眼光,而是根據自己對平西侯爺的了解。
先前,穎都的風,吹到他這里來時,作為晉人大將的本能,他產生了源自于自身血統差別上的不安全感;
這是最大也是最基礎更是無法動搖的世界觀。
現在,
因為兒子的話,他可以稍微緩一緩,去思索這一層之下的事情了。
然后,
再聯想到自己兒子傳來的侯爺的話,
宮望覺得,自己應該是抓到問題的本質了。
“為父,明白是什么事了。”
有些事,你做起來時,不覺得有什么;
正如當初平西侯爺在雪海關吃得滿嘴流油時,只覺得是靠自己的本事多要來了錢糧,給誰吃不是吃不是?
但反過來,嘗試站在侯爺角度去推一下,宮望才意識到,這種事對于真正的上位者而言,意味著什么,對于侯府這尊新建立的體系,意味著什么。
其實,根本原因還是在于;
當初鄭侯爺“損公肥私”占大頭時,頭上的,是田無鏡,老田對這種憑本事吃飯的一幕,就算知道了,也是默許的。
不僅僅默許這個,
連當鄭侯爺說野人王在自己手中時,
老田也只是回一句:
知道了。
而宮望頭上的,是鄭侯爺自己。
“咳咳………”
宮望開始咳嗽起來,
道:
“是為父,欠考慮了。”
當弄清楚真正的問題所在后,宮望反而卸下了負擔;
畢竟,犯錯,還有認錯的機會,且侯爺的傳話里,也給了自己去認錯的鋪墊;大不了受罰,自己還能改正,誰能一輩子不犯錯呢?
比起這個,那種純粹因為晉人身份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才是真正地會讓宮望感到絕望。
現在,反而好了。
宮望長舒一口氣,
道:
“為父先前是被嚇到了,呵呵。”
這是自嘲,因為先前的他,哪怕在兒子面前,也沒能完全掩藏好自己驚弓之鳥的狀態。
“公孫志部,向南壓了幾十里,梁將軍部,向西,壓了八十里。這兩支兵馬,像是兩把鉗子,已經靠上了為父。
為父還以為,是侯爺,想要對為父動手了。
現在看來,
是侯爺還在給為父一個機會啊。”
宮璘馬上道:“父親,如果侯爺不打算給您機會,就不會讓兒子過來傳這個令了,侯爺這人,最不喜歡麻煩的。”
可以聽出來,
自己這兒子,在侯爺身邊待久了,就開始崇拜侯爺了。
宮望心里難免有些唏噓,兒子原本崇拜的,應該是自己才是;
這當爹的,心里難免會有些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