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握著酒杯,
看著亭外的景色,
感慨道:
“鄭凡,你很了不得,真的很了不得,我之前在京城,只是想著你把這里經營起來了,但真沒料到,是這種經營法子。
乾國那幫文人最喜歡對他們官家說要以詩書禮儀教化天下,以回到古夏大治的時代。
我以前一直以為,那是那幫文人一代代吹噓出來的美夢,自己給自己騙了一代又一代;
可沒想到,
在你這晉東,
我看見了真的。”
皇帝看事物的角度自然和尋常人不一樣;
且這位皇帝怕是有史以來,最善于經營的一位了。
經營一個鋪子和經營一個天下,肯定是不一樣的,但里頭,其實也有共通之處。
王爺喝了一口酒,因皇后就坐在他對面,所以只能微微側著身子,看另一側的風景。
“效率。”
皇帝咬出了這兩個字。
鄭凡扭頭看向皇帝,笑著點點頭。
皇帝,是真的懂。
晉東的發展與規劃,根本目的就是一個,那就是為了王爺下一次能更好的打仗。
標戶是為了打仗,種糧是為了打仗,商貿是為了打仗,作坊是為了打仗;
發展的目的是為了應付下一輪更大規模的戰爭,只不過順帶著讓以流民為主的百姓,生活上得到了富足。
但從另一個方向上也能再圓回來,晉東處于戰略要地,如果無法將外敵擋在外頭,無法擁有充沛的戰爭能力,一旦兵戈過來,百姓只能再度淪為兩腳羊。
這一點,鄭凡是深有體會,戰爭帶來的破壞是最直接也是最巨大的。
不過,皇帝顯然是沒打算在細節上去和鄭凡探討什么,皇帝的御書房里,可是放著不少關于晉東發展模式的折子,甚至,平時的書信往來里,也會做一些交流。
雖然皇帝清楚,和自己交流的那位,可能不是眼前這個姓鄭的。
“自古以來,鹽鐵官營,并不算稀奇,皇莊,也不算稀奇,你現在這樣的勢頭,確實可以在接下這些年的時間里保持繼續穩步地上升。
但伴隨著晉東人口越來越多,真正恢復生機的地盤越來越大,事無巨細,全靠你王府產業來支撐,反而會起到限制作用。”
鄭凡點點頭,道:“等再過些年,發展到一定程度后,會開放一些產業讓小民去經營,但前提是保證王府下轄產業是晉東之地的主體,小民的經營,定位于王府官營的有效補充。”
皇帝張了張嘴,
有些意外;
然后伸手拍了拍額頭,
道:
“沒想到,你居然真的懂。”
一句簡單的話,卻將主體、定位這關鍵要素給講了出來,對于皇帝這種“專家”而言,可謂深刻到了一定的層次。
王爺端著酒杯,矜持地笑笑;
我不是真的懂,但我會背。
“可惜了,你的這一套東西,只適合晉東,在其他地方,是推廣不起來的。”
“是,占了一片白地起家的便宜。”
“對,誰都清楚,把地犁一遍,再重新栽種莊稼其實最為干脆省事,去他娘的治大國如烹小鮮,去他娘的窗戶紙縫補匠。
都知道小打小鬧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可又有什么辦法呢?
我的改革,剛進入正軌,也是靠著這次東巡,到你這里來借一波春風才能真的推下去,說實話,是取了巧了。”
“太客氣了。”
“但你這里,也是有問題的。”皇帝很鄭重地說道,“你的標戶制,確實是彌合了你手下族群復雜的矛盾,也確保了在這一時期你能擁有充足的武力和對四方接納吸收的能力。
但標戶制又能存續多久?
要是一直是四戰之地,也就罷了。
現如今,雪原暫時是不成氣候了,日后再將楚國打崩后,一旦四方沒有再可以威脅你的強敵,你這個標戶制馬上就會自我糜爛掉。
現如今的這些燕人、晉人、楚人、野人、蠻人,他們能忠誠于你,跟隨著你南征北戰,悍不畏死,可一旦承平下去,他們的下一代,
必然會淪為只知道啃食這鐵莊稼的廢物!
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