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真的有,那質量也沒辦法和機器造出來的媲美。
一點雜質去不干凈、一個小裂縫沒有處理好,說爆炸就爆炸,都不帶商量一下的。
用勤勞的雙手一下下錘煉出來的鐵器,不管是數量、質量、還是安全性,都不能望機器冶煉之項背。
時至今日,仍然想著要靠傳統打鐵技藝為生的人,多半都晚景凄涼。
鐵匠作為冷兵器時代最“勇武”的職業之一,牢牢的占據了中國現下即將消亡職業的頭把交椅。
齊遇就攤上了這么一個“勇武”的家世。
她家往上數八代,從太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開始,世世代代都是鐵匠。
而且還是那種傳承得特別好的、如假包換的純手工、古法、打鐵世家。
八代再往前翻,因為族譜斷代,所以無從考證。
在始于八輩祖宗代代口耳相傳的家族野史中,那把刻了【越王鳩淺自乍用劍】八字鳥篆銘文的天下第一劍——越王勾踐劍,就源自齊家祖傳的手藝。
連歷史學家都沒有搞清楚越王勾踐的那把傳世名劍是誰打造的,家族野史的可信度,在齊遇看來,堪比神話傳說。
齊家“勇武”的家族史,并沒有給后輩留下任何福蔭,非要說有什么的話,太爺爺的爸爸在戰亂的年代舉全家之財力,把齊遇的太爺爺給送到了海外。
太爺爺憑借自己祖傳的打鐵手藝,在馬來西亞賺到了一點點錢,成了非著名愛國華僑。
新中國成立之初,在祖國最需要外匯的時候,太爺爺用僑匯買下了市中心一棟三層的帶鋪面的小樓,做了歸僑。
太奶奶親手寫下了“齊家鐵鋪”四個字,做成了燙金的牌匾。
太爺爺每天都帶著當時還沒有成年的爺爺在齊家鐵鋪里面打鐵,因為手藝出眾,深受街坊鄰里的喜愛。
那個時候,家里稍微有點余錢的,都愿意用一把純手工打造的齊家刀,來鎮一鎮自家的廚房。
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別的地方的鐵鋪生意怎么樣,齊遇無從知曉,但齊家鐵鋪絕對是門庭若市的存在。
那也是齊遇家近現代史上最輝煌的年歲。
只可惜,齊遇的太爺爺比較缺乏品牌意識,沒能抓住時代的脈搏,讓【齊家鐵鋪】成為像張小泉那樣的民族品牌。
有些手藝,堅持下來,總有發光發熱的時候,可像打鐵這樣的夕陽產業,如果非要敝帚自珍,堅持家族傳承并且使用純手工的古法打鐵,根本就不會再有燃燒的機會。
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市中心,街坊鄰里慢慢開始有了品牌意識,逐漸用上了雙喜刀、張小泉刀,金門刀,條件更好一點的人家甚至有開始用德國雙立人刀具的。
街坊們以前夸齊家鐵鋪好手藝,這時候開始嫌棄打鐵粗俗且擾民。
齊家鐵鋪在城里人眼中,慢慢變得格格不入,以至于門可羅雀。
曾經輝煌的齊家鐵鋪,在不愿與時俱進的齊遇爺爺的手里,變成年久失修的破房子。
偶爾有來打把刀或者打點別的什么工具的人,都是當年和太爺爺有交情的,想著要懷舊的老人。
齊爺爺要養活一大家子人,還要供爸爸念書,再加上那個年代賺錢不容易,爺爺一直到去世,也沒能給自家已然破爛不堪的房子做一次徹底的大修整。
齊爺爺含恨而終,唯一能讓他感到欣慰的,是他把齊爸爸培養成了大學生,還分配到了市里的冶金廠上班。
在齊爺爺看來,冶金就是更高級別的打鐵,也算得上子承父業,他也能有臉下去見齊家的祖宗。
然而,事與愿違,在高度機械化的冶金廠里面,想要找個掄著鐵錘打鐵的工作,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齊爸爸在冶金廠工作了十年,齊爺爺向街坊鄰里炫耀了自己的大學生兒子十年。
但齊爸爸的臉上從來沒有過一絲的笑容,以至于臉黑到連個媳婦都沒有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