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人驚覺回身,身后不知什么時候竟然多了一個和尚,手柱一根竹節拐杖,穿一件淡黃色極樸素的袈裟。
和尚年歲已大,須眉皆白,雙目卻暗含精光。
無名人極客氣地問:“不知大師何方高人,深夜來此有何貴干?”
和尚答:“老衲空心,施主所問的正是老衲要問施主的。”
無名人說:“此間廟主乃在下故人,世事變幻,時常懷念,今日路過,順便探望而已。”
空心和尚問:“施主為何深夜探望,而白日不來?”
無名人嘆:“世道昏沉,白日嘈雜,夜深人靜,好說心事。”
空心和尚又問:“施主說與此間廟主乃故人,我看施主也不過三四十年紀,又何故之有?”
無名人說:“有些事也許不關自己,但是對于上輩的事,后輩一樣稟承。”
空心和尚問:“施主到底什么來歷,又為何蒙面,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嗎?”
無名人的神情瞬間黯然,心有無限感慨:“凡人之命,皆有苦衷,瓜熟蒂落,水落石出,自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空心和尚說:“老衲在這里半山的昭慶寺住了將近七十年,陪伴岳王廟近七十年,岳飛與岳云、岳雷父子兩代均葬身于此,岳申、岳甫等孫輩及重孫輩則葬身大火,尸骨無存,岳家滅門,這都是多年前的事了。五年前我曾見施主也是深夜之時來過這里一次,前幾天的深夜施主也來過,今夜老衲剛好下得山來又發現施主站在這里,是以才忍不住叨擾,想必施主真與岳家有著過深而不解的淵源吧!”
無名人說:“昭慶寺曾是道悅高僧修行之地,可岳將軍被害之后道悅失蹤,昭慶寺便成了廢寺,大師說已陪伴岳王廟近七十載,想必大師與岳將軍也是故交了,知道些岳家滅門的真相嗎?”
空心和尚喧了聲佛號:“岳將軍當年南征北戰,立下多少汗馬功勞,可是最終卻落得屈死風波亭的下場,后來雖得平反,岳門昌盛一時,但十七年前的一場橫禍,還不是忠字害人!”
無名人不解:“聽大師所言,應該是知道些線索的,為何卻不思追查兇手,為岳將軍一門報仇雪恨,以慰岳將軍在天之靈呢?”
空心和尚說:“當年有多少兄弟跟著岳飛出生入死,到頭卻為岳飛的一個忠字,有多少兄弟斷送性命。高寵命喪鐵華車,楊再興誤走小商河,湯顯送欽差自刎,馬后王橫被害,馬前張保撞死獄中,岳云與張憲同死風波亭,何元慶跳河,余化龍自碎天靈蓋……要知道作為將軍戰死沙場那是榮耀,但死于冤屈卻毫無所值,十年之功,廢于一旦,不只是光陰,更是鞠躬盡瘁的心血,是希望。生死無所謂,心寒的是生死的兄弟情義在毫無意義的愚忠面前不堪一擊,也許蕓蕓眾生的苦難災禍都是注定,都是自找,何必怨人呢?”
無名人說:“看得出大師對岳將軍仍心存怨恨。”
空心和尚微嘆一口氣:“老衲從七十年前就已不過問塵事了,亦不會有喜怒哀樂,恩怨情仇,世間的一切,邪惡也好,道義也罷,它們都有著各自存在的天時運勢,豈是凡人所能改變或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