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博暗嘆一聲,便收起了心酸,擺擺手示意下人退下,只留俊卿把盞。
“這次玄翁復出,真有雷霆萬鈞之勢啊。”楊博先恭喜了高拱出山,又告訴他一個驚人的消息道:“那歐陽一敬和胡應嘉,聽聞你復出,竟活活嚇死了。”
“哦,是嗎?”高拱吃了一驚道:“不經老夫允許,他們就敢死?”
“是,胡應嘉當場被嚇死。歐陽一敬辭官回家路上,聽聞了他的死訊,也想不開上吊死了。”楊博點點頭,他雖然退休了,但消息依然靈通。
“胡應嘉那廝,死不足惜!”高拱喝一口素酒,感覺淡而無味,便隨口吐到地上道:“不過老夫還是挺欣賞歐陽一敬的,我還尋思著把他收為己用呢,沒想到居然就這么死了。”
楊博知道,以高拱現在膨脹的心態,是不屑于說假話的。不過這也很好理解,畢竟像歐陽一敬那樣彈誰誰倒、例無虛發的罵神,是每個當政者夢寐以求的神兵。
前提是握在自己手上。
他聞言神情一動道:“怎么,玄翁此番不打算快意恩仇?”
“你當老夫混黑道的嗎?兩個挑頭的都死了,正主現在也生不如死,再去搞那些不足掛齒小嘍啰?老子沒快感,還平白給他們刷聲望。”高拱失笑一聲,索性拿起桌上的醋瓶子,噸噸噸倒了一杯,喝一口,瞇眼呲牙道:“嗯,這個才夠味。”
“哈哈哈,那些忙不迭辭官的家伙,要是聽了玄翁這話,還不得悔青了腸子?”
楊博放聲大笑起來,卻暗暗松了口氣。他之所以在這兒等高拱,就是擔心這活土匪進京開大,殺個尸橫遍野。到時候朝堂又要打出腦漿來。萬一正事兒沒辦成,高拱就二次下野,自己豈不賠了夫人又折兵?
現在見高拱沒有被滔天的權勢沖昏頭腦,他也就放心了。至于自己山西幫那些事兒,他提都不會提。
當年徐閣老推薦高拱入閣后,便覺得自己有恩于他,誰知人家高胡子根本不領情。在高拱看來,憑自己的地位入閣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徐階純屬多此一舉,想要市恩于自己罷了。
楊博自然要吸取教訓,不能讓高拱生出自己也要挾恩圖報的意思。他知道這看似粗豪,實則心細如發的高胡子,肯定不會讓自己失望的。
于是兩人便默契的避開了那些蠅營狗茍的話題,說起國家的難出來。
“這大明朝,實在是風雨飄搖啊。”楊博長長一嘆道:“黃河水患,漕運斷絕。國庫困頓已極,開支卻日漸浩繁。西北東北韃子寇邊,西南土司作亂,南面海域也不太平。國勢已頹微若斯,朝廷諸公卻只知茍且,自欺欺人,仿若現在是治世一般……”
“嗯。”高拱點點頭,他雖然在野兩年,卻一刻沒放松對國事的關注。不由憤然道:“當初那幫人攆走老夫,他們能干好了也成。我就是釣一輩子魚呢,也心甘情愿。可他們兩年來干了什么呢?什么都沒干!就那么袖手高坐,任憑局勢日漸頹壞也無動于衷。”
說著他冷笑連連道:“幾個月前,黃河大水,漕運斷絕,塘報上卻連篇累牘刊登咱們首輔大人經筵日講的內容。他娘的,你讓下面人看到了怎么想?哦,原來朝廷也沒當回事兒,那我們也可以不當回事兒了。”
“呵呵,元輔崇尚黃老之道原也沒錯,不過這會兒確實是要立事功的時候了。”楊博心說,好么,對李春芳這么大意見,看來回京肯定有好戲上演呢。“這回內閣一下多了玄翁和趙大洲兩位能吏,可要大干一場,方不負萬民之望啊。”
他不提這茬還好,一提高拱就黑下了臉,連喝了三杯醋才吐出口濁氣。
“日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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