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真是名士風范啊!”林道乾不禁心折道:“往常聊起凈海王的遭際,下面人都說先生其實也有責任。但我每次都會說,以您的智慧,斷不會干那種糊涂事,更不會算糊涂賬……”
“別急著給老夫戴高帽,我話還沒說完……”徐渭卻笑瞇瞇的擺擺手,慢悠悠道:“我只是說你不該替朝廷去對付曾一本,但沒說你不該對付曾一本。”
“這……”林道乾不禁面色一沉,旋即重新微笑道:“這有什么區別么?”
“區別大了去了。”徐渭正色道:“為自己可以豁出命去,為別人就得斤斤計較利害了。”
“為自己?”黃昏的日光照在林道乾那張英俊的臉上,讓他的臉色有些陰沉。“為自己的話,就更不該去干那種同類相殘,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非也非也。”徐渭斷然搖頭道:“林將軍你如今擁兵自重、富甲一方,四方豪杰慕名投奔,真可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跟那到處亂咬人的喪家之犬曾一本一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將軍可想過是什么讓你們的處境如此不同?是個人奮斗嗎?”
“當然離不開個人奮斗了,但主要是還是招安后,我有了個合法的身份。”林道乾皺眉道:“說起來,我能有今天,主要還是得感謝曾老倌。要不是他數度進逼白鵝潭,鬧得太大了,朝廷擔心腹背受敵,又怎么會招安我?而且還允許我保留部隊,聽調不聽宣?”
頓一頓,他再次強調道:“因此還是那句話,曾老倌得好好的,我才能有好日子過。所以我去打他,就是自毀長城。先生怎么能說我為了自己,該去打他呢?”
“第一,老夫沒說讓你去打他。”徐渭卻依然云淡風輕的豎起一根中指,然后又豎起一根。“第二,成千上萬的弟兄性命懸于你一身,你不能只看眼前,還得多想幾步啊——是,曾一本對你很重要。但他跟你不一樣,你是喜歡求穩定,圖安寧。他卻是那種到處攻城略地、打家劫舍的極惡匪徒。這些年,他把能得罪、不能得罪的人都得罪遍了,連老巢都丟了,到處流竄。這樣的貨能長久嗎?是你不想讓他完蛋,他就能繼續下去的嗎?”
“……”林道乾被徐渭這話,擊中了心底最大的隱憂——曾一本完蛋后,朝廷騰出手來就會收拾自己,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閩粵兩省聯合進剿,還加上佛郎機人,依然沒能奈何曾老倌,我看要他完蛋也沒那么容易。”他給自己增添信心道:“再說他這次只要打下潮州城,自會恢復實力,聲勢大振,讓官軍絕望的。”
“哈哈哈,將軍不會以為那幫烏合之眾能攻下潮州城吧?”徐渭卻不以為然的大笑道:“他這次攻打潮州,不過是想趁亂偷雞,眼下我們趙司馬已經入城組織防守。有他在,潮州軍民必然眾志成城,堅守幾個月不成問題!曾一本這次是注定了偷雞不成蝕把米的!”
“那趙司馬又何苦多此一舉,偏勞先生繞道來下尾呢?”林道乾忍不住揶揄道:“獨立退敵多風光,又何必向我這種人求援呢?”
“我方才就說過,看問題眼光要放長遠。我請趙司馬寫這封信,不是為了解眼前之圍,而是為了潮州和閩粵的將來,當然也包括將軍的將來。”徐渭忽然意味深長的笑道:
“哦對了,瞧我這爛記性,忘了告訴林將軍,老夫的東家不是趙司馬。”
說著他掏出一張燙金的名帖,遞給林道乾。
林道乾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頭用漂亮的行書寫道:
‘江南集團戰略與決策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