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乙坊的主事終于軟了下來,跪在地上哭嚎道“大人,小的知錯了,請大人給小的一個機會,讓小的用當年學就的技藝為朝廷出力。”
雖然這位主事痛苦地哭嚎著,但眼尖的范閑卻沒有發現他的臉上有什么淚痕,反是唇角抿的緊緊的,不由冷笑了起來,知道對方依然以為自己不會繼續殺人,還以為他腦子里的東西還有用處。
范閑輕輕擊掌,掌聲將落之時,四位半百左右的老人家,被監察院的官員們拱衛著進了工坊,這些老人不是旁人,正是由中原一帶經由澹州轉回的慶余堂掌柜們
監察院官員擺了四張椅子,范閑起身,面無表情卻刻意恭謹地請四位掌柜坐下。
官員和司庫工人們都糊涂了,心想這些似乎被風一吹就倒的老家伙究竟是誰,怎么有資格與欽差大人并排坐著那位副使馬楷雖然沒有說什么,但心里也在犯嘀咕,心想本官都站在欽差身后,這些平民好大的膽子。
范閑手指在身上的蓮衣上滑過,蘸了些冰涼的雨水,涂抹在眉心中緩緩地揉著,問道“還認得這四位是誰嗎”
葉家傾覆已經過去了將近二十年,內庫坊中的工人們早已不是當年那一批,甚至那些司庫們也沒有見過當年高高在上的葉家二十三位大掌柜,所以沒有認出來這四人是何方神圣,縱有當年的老人,但隔得太遠,也是不能辯清。
倒是那名跪在地面上的乙坊主事,帶著猶疑的目光在這四人的面上緩緩掃過,又低頭想了半天,忽然間似乎想到某件事情,竟是駭的雙腿一軟,本是跪著的姿式,頓時一屁股坐到了泥水之中
二十年未見,當年身為葉家小幫工的他,也花了好長的時間,才想起來面前坐的究竟是些什么人葉家老掌柜
乙坊主事的身子顫抖了起來,他此時才知道為什么范閑竟然如此有恃無恐,為什么會逼著自己這些司庫們造反,為什么毫不在乎自己這些人腦子里記著的東西原來他竟是帶著被軟禁京都的老掌柜們一起來了內庫
老掌柜們是些什么人他們是當年葉家小姐的第一批學生,也是葉家后來所有師傅幫工的師傅,更是如今這些內庫司庫們的祖師爺有這樣一批老家伙在身邊,欽差大人當然不在乎工藝失傳的問題,更不用擔心什么內庫出產質量,說句實在話,這內庫當年就是這些老掌柜們一手建起來的,怎么會沒有辦法打理
想通了這一點,那名主事滿臉絕望,但內心深猶自存著一絲希望,將嘴一咧,在地上往范閑處掙扎著爬了一截,哭嚎著說道“師傅,您老人家替徒弟求求情啊”
眾人一怔,范閑也是微微一愣,當然知道這人不是在向自己求情,順著那名主事的目光望去,發現他看著的竟是七葉,不由偏頭好奇問道“七葉,是你當年的徒弟”
七葉沉著一張臉,盯著那名主事的臉,沙啞著聲音怨毒說道“跟我學過幾天。”
范閑微微一笑,明白七葉的感受,葉家倒塌之后,二十三名老掌柜被朝廷從各處抓獲,軟禁于京都之中,而他們的弟子們有的反抗而死,有的茍延殘喘,當然,這都是人們在大禍臨頭時自己的選擇,沒有誰去怪他們。但像乙坊主事這種爬至高位的人,當年的表現肯定十分惡劣。
聽到乙坊主事喊出師傅二字,一直沉默在旁的丙坊主事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了一邊,看著坐在欽差身邊的四位老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那些司庫之中的葉家余人們,確認了這四人的身份,驚駭之余,又有些猶有舊念的人們紛紛站了出來,又驚又喜又懼地跪在了四位老掌柜的面前。
“四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