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頌雙手按在那盒子上,緩緩起身。
這個盒子里,看似是趙諗,實則趙諗只是個士子,即便生拉硬扯到他頭上,官家也沒必要送到他這里來。
歸根結底,還是眼前朝廷遇到的最大的麻煩——曾布。
蘇頌拿過拐,出了門,道:“備車,去御史臺。”
朝廷里,蔡卞,章惇要對‘新黨’進行甄別,順手要送走他這個最后的障礙。
這個盒子,其實就是告訴蘇頌-——這些事情,由他來收尾。
忙碌的管家快步走過來,道:“主君,去御史臺做什么?”
“無需多問。”蘇頌淡淡說道,拄著拐,向著大門走去。
管家連忙應著,去備馬車。蘇家一片忙亂,也沒人關注太多。
蘇頌坐在馬車上,心里很平靜。
除了感慨,再無多余的情緒。
沒有傷春悲秋,沒有兔死狐悲,更沒有凄涼落寞,也沒有不甘心。
所謂的‘七十不逾矩’,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好的體現。
御史臺。
黃履已經開完會,對曾布的處置已經出爐。
曾布的‘罪名’其實很容易,他擅離職守,無詔入京,在京中游走,縱橫交錯的結黨營私,哪一條都可以送他回鄉養老,顧忌的無非是他的身份以及可能形成的后果。
御史臺對百官有監察的權力,處置權卻只有五品以下,因此,黃履匯總好案卷,也不管曾布認不認,就準備走程序,上報政事堂了。
曾布現在的官職,只是‘知江寧府’,原則上是不需要趙煦批復的,但凡政事堂批準,御史臺就能將曾布奪職罷官,遣送回鄉。
就在黃履催著內部走程序的時候,主事來到他的值房,有些驚疑的道:“中丞,蘇相公來了。”
黃履正在埋頭寫著什么,聽著猛的抬頭,道:“他來做什么?”
‘新黨’對‘舊黨’普遍懷有怨憤,警惕;‘新黨’對‘舊黨’的攻訐從未停止過。
去年章惇等還試圖清算高太后,何況蘇頌了。
主事道:“下官問了,說是要見曾布。”
黃履放下筆,沉著臉,心頭一陣盤算。
曾布的入京,原本在‘新黨’內部沒有多大波瀾,很多人希望他復起,但也只是‘希望’,沒有多大動作。真正引起蔡卞激烈反應的,是曾布去了蘇頌府邸,兩人似乎達成了什么交易。
御史臺的地位特殊,有監察百官的特權,但體制上依舊隸屬于政事堂,蘇頌這個宰相,除非黃履硬剛,否則真的攔不住他見曾布。
主事見黃履神色不好,上前低聲道:“中丞,其實,不妨讓他們見,他們這一見,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黃履看了他一眼,道:“沒那么簡單,蘇頌到底是當朝宰執,要是他借由曾布拉我或者章相公,蔡相公下水,后果難料。”
主事心頭猛的一驚,連忙后退,道:“小人多嘴。”
黃履心頭仔細思索一陣,站起來,道:“攔是攔不住了,走,看看他們到底要說什么。”
主事應著,陪著黃履去迎蘇頌。
這會兒蘇頌已經進了御史臺,正在往地牢走。
黃履快步上來,笑容滿面的道:“蘇相公駕臨御史臺,當真是蓬蓽生輝,與有榮焉。”
蘇頌對于黃履視若無睹,也無心思分辨他話里的嘲諷,道:“你們御史臺定案了?什么時候呈報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