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京東城是座鐵道之城,俯瞰城區,密集的市坊像是掛在了一張由鐵道編織成的大網上。冉冉蒸汽匯聚成云,此起彼伏的汽笛聲在云中繚繞,讓整片城區如仙洲般虛實難辨。
東城并不是震旦最大的商貨樞紐,卻是最繁忙之處。自三港而來的商貨匯聚到東城,由龐大的鐵道網絡分發到震旦內陸。來自內陸的商貨人流也自這張網中轉通往三港,前去震旦南北乃至外海。
鐵道工、搬運工、商人牙人,東城的人口以干活的實在人為主,整片城區沒多少閑適高雅的享樂處所。倒是因為海外商貨泛濫,扶桑酒屋和遠海酒館遍地都是。
某條不起眼的街道里,某個不起眼的高瘦中年進了座不起眼的扶桑酒屋,街道對面就是拉著沉重車廂的火車,咣次咣次噴吐白煙的動靜也毫不起眼。
酒屋里媽媽桑迎上來,熟絡的招呼道:“福翁先生來了,真是稀客呀!”
“七葉八葉呢?”中年人對只有媽媽桑一個人迎上來有些不滿。
“哎喲福翁先生啊,說到這個奴婢就是一肚子苦水。”媽媽桑跪地給中年人脫鞋,嘴里絮絮叨叨。
“昨天夜里衙門的老爺們親自上門吆喝,讓那些拿不出籍貫文牒的姑娘們都躲起來。綠袖坊不說,咱們這小小的酒屋也逃不掉。”
“聽說最近羽林衛破了個買賣女孩子的大案子,讓女皇在昨天朝會上發了火,要在中元節前徹底清查買賣人口的事情。別說七葉八葉,跟了奴婢好幾年的一葉二葉都是嫌疑,奴婢哪敢讓她們還待在這啊,一早就打發她們去下港待著了。”
“這幾天酒屋里只能先用糙漢子服侍客官,眼瞅著生意就跟祖山的瀑布一樣嘩啦啦的落呀……”
中年人打斷了她:“沒在就算了,小心盯防。”
媽媽桑不迭點頭,抖落一片白灰。
“羽林衛……”
中年人又冷笑道:“哪是什么羽林衛,就是那個閹人而已,倒讓他揪著了尾巴死咬不放呢。”
媽媽桑裝作聽不見只管賠笑,引著中年人去酒屋深處,進了地下的酒窖。
等媽媽桑退出酒窖,中年人轉動一瓶酒,光影閃爍,頓時沒了人。
狹小石屋里只有一張石桌,兩個斗篷客相對而立,桌上燭燈將兩人身影投到墻上,宛如兩尊自幽冥升起的邪魔雕像。
中年人走入石屋,這兩人向他躬身行禮。
“這就是鎮之以靜的結果,福翁先生。”
一人摘下斗篷露出面目,是個枯瘦老者。“當日敬親王出手,我們就該盡出全力,是福翁先生力主鎮之以靜。”
老者有些沮喪,“現在可好,我們在中京四城的主要據點十不存一,數百年基業毀于一旦!”
“沈澤!”中年人不悅,“你是在責難老夫?”
“這里只有塔下的兄弟,沒有凡間的上官,”另一個斗篷客要平靜些,但陰冷語氣里含著更為熾熱的東西,“今天冒險面聚,我可不是來聽大學士訓話的。福翁先生是暗手之腕,我是暗手小指,有尊卑卻無上下。”
“王子赫!你敢如此與老夫說話!”福翁先生兩眼發紅,嘴皮掀起吐出兩顆尖牙。
對方也掀了斗篷,露出陰桀面目,兩眼噴吐紅光與福翁先生對峙。
“現在的確不是相互責難的時候,”沈澤轉圜道:“形勢至此,雖有喀扎斯納扎斯失控的原因,我們也有疏忽大意的過錯,但這都是往事了。我們得向前看,塔里雖然定了奮起一搏的方略,細節如何還得咱們這些塔下人商量。”
“不管你們的計劃是什么……”
陰桀中年正是讓高德念念不忘的王子赫,“我的計劃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