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府與曹府,相隔不遠。
薛老夫人陪著北國公夫人喝了兩盅酒,瞇著眼略有微醺,含釧攙著小老太太上了馬車。
馬蹄兒踢踏踢踏地響。
下車進內院,正堂門一闔上,小老太太睜了眼,佝腰落座,童嬤嬤適時奉上一盞熱茶,薛老夫人啜了一口,再一抬頭看含釧的眼神很清明,“怎么回事?張霽娘怎么回事?”
薛老夫人眼神落到含釧裙擺上,“你的裙擺上也有水漬,一看就是臟了洗過的,你們發生爭執了?”
小老太太眼神太厲了吧...
含釧收斂了裙擺,低了低頭,心里想了想,話在肚子里過了遍才開口將這事兒一五一十講清楚,越往后講,含釧眼看著薛老夫人的眼神越凜冽,到最后厲得像一把剛出鞘的刀。
“...我將她的衣裳扔進了水塘子里便回來了,我也沒想到她會一動不動地待在那兒。”含釧抿了抿唇,“今日之事,我半分不悔。若再來一次,我或許還會這么做。”
薛老夫人愣了愣,兀地笑起來,身形向后靠了靠,手搭在椅背上,待笑過,招呼了童嬤嬤,“去,給左大人和尚御史家送點東西,左大人送前朝的那幅寒山夜鳴圖,尚御史...”薛老夫人沉吟幾許,“送點咱們江淮的魚鱉和蟹醬。”
童嬤嬤低聲稱是。
薛老夫人本欲開口再言,看了眼含釧,突然開口問道,“來,給祖母說說看,為何這兩家送的價值不同?”
被突然提問的美麗主廚愣了愣,再埋頭一想,試探開口,“給左大人送前朝的字畫,是投其所好,比送金銀珠寶更討他老人家喜歡。至于給尚御史送魚鱉與蟹醬這些個江淮特色,因為我與張三郎要好,小尚姑娘與張三郎定親,咱們曹家與尚家的關系,自然要比左家更親密...”
送昂貴的、有特殊價值的東西,就顯得俗了。
薛老夫人點點頭,指頭點了點桌案,再指出一點,“尚家當家人是御史,是盯著別人糾錯兒的。給他們家送東西,千萬小心謹慎,一個不注意,瓜田李下,送禮還送成了仇。”
含釧恍然大悟。
說完這番話,薛老夫人向后靠了靠,絲毫看不出微醺的模樣,明亮油燈下老太太看起來十分清醒,指節有一搭無一搭地敲著桌案,“...那個張氏,不會去和親。”
含釧抬了抬頭。
薛老夫人說得很篤定,“先皇或許會讓女子遠嫁,以平定山河——當初的固安郡主就是這樣嫁出去的。”老太太搖了搖頭,“當今圣上,不會。”
含釧蹙眉想了想,確實,確實...夢里沒聽說宗室女和親的消息。
薛老夫人手掌輕撫桌案,陷入深思,似是自問自答,“當今圣上若是有意許宗室女和親,走固安郡主的老路,又豈會暗中派遣兩個年長的皇子和朝中年輕得用的臣子遠赴北疆?當今圣上自登基來,勵精圖治,北平韃子,南定倭寇,你看他后宮諸妃,除卻龔皇后與曲貴妃,均是出身清流,甚至貧微的良家子,便可知,當今圣上,絕非依賴于女人行事的君王。”
含釧埋頭想了想,著實是這個道理。
甚至,龔皇后與曲貴妃的娘家,是在圣人穩立腳跟后扶持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