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鈺略略沉默,然后道“陛下,南洋可以利、關東可以利。再遠的地方,純以利引、純以關東南洋的資本導向移民而為契約長工的辦法,是行不通的。”
“弗吉尼亞的棉花、煙草,大洋不寬,月內可跨,賣到歐洲有利可圖。可再遠的地方,以此時交通,無利可圖。”
“莫說數萬里之外,便是西域,可種棉花、可種煙麥、甚至還有銅礦,然而運輸不便,資本斷不肯去。又如何能夠以契約長工的方式,移民千百萬呢”
“非行孝武皇帝之策,極限民力而辦事廣造帆船,廣招水手,而行移民之政此事,也要分開看。”
“若以天下論,此事不必急。以工商為導向,漢人便可漸漸滋生,百年之后可有千百萬人。”
“若以中國論,此事不可不急。移民若不為天下的范圍擴大,而是為了解決中國的問題,那么在一些地方移民,也的確是個好辦法。”
“譬若曹州至渤海黃河可能改道之處;譬若洞庭圍湖而壞長江水工之處。”
“此天下事、中國事之別。”
劉鈺這樣說,也就是說,假設漢武帝生活在這個時代,他多半會選擇,把百年休養生息的國力最大程度地發揮出來,瘋狂移民海外,內部搞一些永佃權、減租減息之類的政策。
最終臨死之前,知道自己馬上要死了,下個輪臺詔,為后續的“昭宣之治”打個基礎。
至于中國和天下的區別,皇帝分得清。就現在這種情況,就算沒有強制遷徙,繼續發展下去,南大洋和北美的西海岸,基本也要被漢人占滿。但移走的人數,杯水車薪,不足以解決國內的問題。
遷茂陵令,在這個時代的表現,應該是把大地主的土地強制低價贖買,以“工商券”的形式,投資到工商業中,取消他們對土地直接控制。
這個嘛皇帝既這么問,那么顯然皇帝心里也有數。太子那點威望,那點控制力,那點現在看來一般的水平,辦不成這事。
理論上,這件事,在大順攻取印度、擊敗英國葡萄牙后,憑借皇帝之前積累的征羅剎、復西域、伐日本、下南洋所達成的近乎頂格的威望,和對軍隊的控制力,以及手里掌握的充足的資源理論上可以辦。
但要辦,也得快死的時候辦。
辦完之后,還得留個替罪羊,自己下了輪臺詔就跑帝陵里躺著去,太子上臺后,搞個“鹽鐵會議”,宣布這事兒到此為止,以后不干了。但是也別傻乎乎地沒讀明白漢書史記,最后再把那些土地還給那些受損者
劉鈺心道,就你們這群人啊,頂天也就能玩個零之鎮魂曲水平的手段了,就跳不出去這個圈了。
反正,我把一切,賭在了捏出來物質基礎后的人民的反抗和起義上了,你要非要玩什么零之鎮魂曲,隨便。但幾個鋼鐵廠、幾條鐵路、甚至許多冒著濃煙的機器,那頂天也就是個蒸汽壓路機。
你要真有膽玩,我敬你,這將極大地拓展全人類的生產力,使得真正的囊括西部美洲和大洋洲的世界市場更快形成。哪怕你的初衷,多半是考教了太子之后,覺得太子弄不明白日后越發復雜的局面。但你真要玩嗎真敢這么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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