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實話。
他在繼位之初修《大業律》,最先刪掉的便是大逆謀反等罪的連坐。他對臣子是苛刻不假,但若并非對方的過錯,也從來都不會遷怒。
這邊說著,還對一旁的內侍使眼色:“還不快扶兩位閣老起來!”
“臣,謝陛下!陛下恩澤,無以為報!”
裴矩和裴蘊頓時做感恩涕零狀,楊廣卻已然拉著王世充轉身,同時吩咐內侍給眾人搬椅子,準備開會。
皇帝雖然清醒,但身子還是很虛,都沒離開過仁壽殿。所以大朝會是別想了,也就開個小會。
若按往常,一般開這種小會的都是內閣成員,或是皇帝寵臣。像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大業五貴”,便是“小會議室”的常客。
但眼下宇文述已死,蘇威還在大理寺蹲著。雖然開會的還是五個人,卻有些物是人非的味道。
皇帝坐回龍椅,微微咳嗽兩聲,略有些唏噓。于是乎開口詢問的第一件事,卻和戰事無關。
“蘇威的案子,查的怎么樣了?”
“回稟陛下!”
裴蘊沒想到第一件事就先問到了他頭上,剛挨上椅子的屁股趕忙抬起,拱手說道:“自案發以來,臣與劉寺正提審調查,又派人尋訪故地,現已查實。蘇威在高陽郡主持選官時,枉顧朝廷制度,濫授官職,行賣官鬻爵之事。后又與突厥勾連,欲行不法。幸而陛下調他回京,未至于成。”
話音落下,一旁的裴矩、來護兒盡皆皺眉。
裴矩此前曾勸告他,楊廣本意并不想殺蘇威,讓他點到即止。裴蘊當時也答應了。
但眼下不知為何,明知道皇帝最恨的就是勾結外族,卻還把這盆臟水潑了過去,卻是有點上眼藥的意思了。
或許他覺得,此一時彼一時?
老蘇案發時,裴仁基還沒反叛,楊廣也沒這么大氣性,未必能起殺心。可現在不同了,老楊抓不到裴仁基,沒準會把這氣撒到他頭上。
恰恰相反。
楊廣聽到這話后,并沒出現什么勃然大怒的表情,倒似有些發愣。過了好一會兒,才喟嘆一聲,問道:“他可曾為己辯護,或是有什么話要說給朕的嗎?”
裴蘊眨了眨眼,眼見皇帝拿錯了劇本,語氣便換了風格,小心翼翼道:“那蘇威說,他侍奉陛下父子兩朝,自知罪該萬死,但還請陛下念他老邁昏聵,開釋則個。”
“確實是老邁了,朕何其忍斧鉞加身啊。”
或許是大病初愈,又或者是觸景生情,總之臨了,皇帝忽又記起蘇威以往種種的好來,便擺了擺手,對裴蘊道:“罷職為民,叫他回家養老罷!”
“這……”
裴蘊還待愣神,卻是裴矩自旁邊抬腳悄悄踢了他一下,同時拱手道:“陛下寬容,老臣欽佩萬分!”
“陛下仁義無雙……”
“老臣亦感同身受……”
其他人見狀也急忙拱手附和。楊廣苦笑搖頭,又咳嗽了兩聲,擺手道:“罷了,莫要客套,朕有些乏了,撿緊要的說罷!”
不知為何,突厥入寇的消息一直沒傳到這邊,眼下緊要的事自然是虎牢關之戰。
張謹已然攻了六天,毫無進展不說還損兵折將。既然皇帝已開始好轉,來護兒便想著自己親去。
可就在這時,王世充說了一個情況,登時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臣下聞聽虎牢生變,趕忙西進。行至清平時,正遇到率軍回師的楊太仆。太仆邀臣同渡黃河,入齊郡攻瓦崗后方。然臣心憂陛下安危,故而拒絕。不過臣離開清平時與楊太仆留了五艘戰船,足夠他渡河之用。想必此刻太仆已率十五萬大軍殺至齊郡了!”
王世充把楊義臣圍魏救趙的前因后果都說的明明白白,既沒添油加醋也沒過分吹捧,但未必安了什么好心。
比如包括皇帝在內的眾人,在聽說前面時還暗自點頭,心說楊義臣這招倒是挺高明的。可待聽到后面,卻已然陰下臉來,默然不語。就連來護兒都微微皺眉。
要知道楊義臣離開洛陽東進時,麾下才不到兩萬軍隊。這才多久,就膨脹到十五萬了?他到底是去剿賊的,還是特么去招安的?
“陛下!”
虞世基當即拱手站起,正要說什么,楊廣卻已然捂嘴猛的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