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宜人的氣候,讓使團眾的心情也跟著大好。他們每天悠哉的趕路,遇到城市就改善一下生活,遇到有城堡的貴族就愉快的做客——除了想家,這日子不要太美。
......
同一時間的兩萬里外,大明的京師也進入了冬季。盡管是初冬時節,但陰沉的天空下,北風夾雜著沙塵、落葉和嗆人的煤煙味道,讓人感覺到的只有壓抑。
黃昏時分,東城東南的勾闌胡同口,晃晃蕩蕩的走出來一個拿著葫蘆的葡萄牙人。一邊走,他一邊比劃著向后扭頭罵著什么。隨即他身后傳來一聲老鴇的罵聲:“驢蠻子,臭的要死!以后不洗澡莫進這胡同,沒得掃了客人和姑娘們的興致!”
黃胡子已經有些打綹的葡萄牙人憤憤不平的罵咧咧走開。見他身體打晃,胡同口幾個漢子紛紛圍過來道:“這位兄臺可是往四夷館走?坐出租馬車罷,十個大子兒包您送到!”
這位葡萄牙人看了一眼招攬生意的馬車夫,搖頭道:“不用!我地身上,總共也沒十個,大子兒,都書光了!豆沒有啦,老伏破產啦!”
說完,他從眼角流下兩滴淚來,將手中的紅漆葫蘆遞到嘴邊,咕咚一聲喝了一大口。
他面前的漢子抽動一下鼻子:“呦,這是太白居家的二鍋頭唉!您這一葫蘆,夠我干一天的!”
“走開,這是我的酒!”那葡萄牙人聽漢子們開始贊嘆他的酒好,不由得有些著慌,忙握緊葫蘆低下頭,就要從人群中溜出去。
那些漢子們哪能讓他這么樣走了——大冷天閑著沒事,逗一會兒悶子也好。就有兩個擋在他身前,一個在后面拽住他的皮襖——“蠻子,你這皮襖也不錯啊!要不去當鋪當點酒錢,這車錢也出來了!”
這葡萄牙醉漢在人群中左沖右突,卻破不開這默契的包圍圈。一會兒工夫,他腦門上就汗津津的,嘴角也出來一堆白沫子。
幾個馬車夫閑漢正鬧呢,突聽有人一聲咳嗽,道:“行了,差不多得了!”
一個閑漢扭頭罵道:“你嘛——呦,原來是六爺,您今兒怎么得閑過來逛?”
那被稱呼六爺的漢子一身精致的綢緞袍子,左手拇指上帶著綠油油的翡翠扳指兒,聽那馬車夫出言不遜,右手揚起了就是一個嘴巴子。
“滾!”
這東城地頭蛇的威風非同小可,幾個馬車夫訕訕的走開。那葡萄牙人得了空隙,哧溜一聲矮著身子就想跑。被“六爺”身后的一個伴當一把拽住道:“伊內斯先生,跑什么?我們六爺找您有事兒,是能發財的好事兒呢!”
這醉漢正是跟著羅馬使團來到京師的伊內斯。葡萄牙被吞并后的第二年,果阿總督阿方索去職,西班牙人阿爾梅達.胡里奧克接任了總督,這直接導致留在京師的一等秘書伊內斯先生失去了最大的靠山。
他本想離開中國,但使團在中國獲得的成績和榮譽又讓他舍不得——一個教徒還沒過百的教區,紅衣主教一下子就任命了三個,伊內斯長這么大聞所未聞。
這個使團必然永載史冊,但伊內斯的定位卻非常尷尬。里斯本被費利佩二世占領之后,伊內斯被馬德里宮廷忘了——而剛經歷亡國之痛的葡萄牙貴族們,誰還能想起了敗犬阿方索身邊的曾經的一等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