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裘喜子喊完第一句話之后,邵城的魂兒就飛到了天上,恍惚間覺得自己正在俯視著法場。
他張開嘴想說什么,那嘴巴卻不聽使喚——因為念頭轉的太快,好像一大堆話沖到嘴邊舌尖要一涌而出,反倒堵住了一句話說不出來。
跟著就是胸腹之間上來一陣燥熱,后背上一層層的出汗,并在呼嘯的北風中感受到一片冰涼。
感謝朱元璋留下的祖制,裘喜子把胡勇被滅口的事兒全喊出來也沒有得到制止。而且這些話因為在他心里轉了好幾天,說出來的時候聲音也夠大,言簡意賅,直接引爆了法場。
圍在法場周圍的看客們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隨后又突然的滿場喝彩!因為裘喜子的爆料既有“開加官”的恐怖詭異,又有滅口大案的懸疑驚奇,而其甘愿伏法,僅求一訴的表述中還夾雜著“義”與“勇”,直接把觀眾的腎上腺素拉到峰值!
此起彼伏的叫好聲之后,法場上突然有個聲音尖叫道“讓他說!”,緊接著滿場都是“讓他說”之聲,漸漸的整齊劃一起來。
宣旨的錦衣衛堂官見法場形勢有些失控,右臂一舉,荷槍實彈的士兵們將肩上的鳥銃取下,待他一聲令下就要平舉彈壓。圍觀的看客們見狀迅即冷靜下來,喧鬧的聲音也漸漸小了下去。
現在監斬的主官邵城手足無措,而那錦衣衛堂官也不管那死囚有何冤情,只管維持住法場秩序。席棚底下一時間群龍無首,無人對裘喜子的喊叫進行回應。
坐在長凳上的李伯爵見裘喜子鬧出幺蛾子,險些將后槽牙咬碎。他可不管裘喜子剛才喊得的胡勇是誰,開加官又是什么東西,只想要裘喜子的人頭。
他騰的一聲從長凳上站起,指著邵城罵道:“死囚可以為別人伸冤嗎?姓胡的冤情與他何干?!這畜生分明是想詐唬求生!”
“你這官兒,既然驗明了正身,因何不回去發牌問斬!若過了時刻,本伯爵要參劾你!”
邵城見了他身上的伯爵服色后先是一愣,隨即就想起這是李太后之父,武清伯李偉,這裘喜子正是其殺孫仇人。
他點點頭道:“李伯爺言之有理。本官只管刀下冤,卻理不得別處!”快走幾步返回席棚之中,就要發下紅牌。
忽聽得席棚中一人高聲道:“邵主事且慢!”邵城心里又是一跳,定睛一看,卻是宛平縣正堂邵伯悌。
見那邵知縣拱手道:“如今還不到十一點半,離午時尚有一刻——既然此人愿意伏法,何不提進來聽一聽他說什么?”
聽了邵伯悌之言,大興縣令吳岳秀也立即敲邊鼓道:“邵大人,如今民聲如沸,確實不宜操之過急。”
同時他心中暗道,“這邵伯悌倒也不傻,若翻出來順天府,倒出來的可能不止一個好缺哩。”
邵城臉色煞白,眼珠冒著火苗子道:“大興縣只管收無人領的尸首到澤漏園,宛平縣只管人頭懸桿示眾,其他非你二人所宜言也。”
這兩縣令每次到西市來確實就這兩項任務,其他的與之無關。吳岳秀碰了硬釘子,訥訥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