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見涼州羌胡婦人尚能戟挾矛,弦弓負矢,何況其悍夫?他日稍加整訓,以此當東方忘戰之民,譬虎狼向群羊,其勝可必!”
……
并州北地郡的昫衍縣,有二人亦在討論屬國騎的運用——羌胡與中國之人雜處于邊郡,是數百年來潛移默化形成的事實,任何人都繞不開這個問題。
張純去歲在自家塢堡英勇抵抗胡漢,收獲了犒賞,他被第五倫拜為北地太守,今日在昫衍縣設宴招待向西巡兵至此的車騎將軍耿弇。席間吃的是上好的本地灘羊,張純用筷著慢慢夾,耿弇沒那閑情雅致,只捧著骨頭下嘴啃。
當得知耿弇在上郡所練騎兵,竟只招募因匈奴喪家的并州逃人,卻不吸納上郡屬國雜胡時,張純頓覺他太過年輕。
“早在楚漢之爭時,漢軍便多用翟郡騎及婁煩將,自漢以來,并州除了編戶齊民外,亦有昔日義渠、林胡等部后裔,匈奴入居河南地,侵盜上郡保塞蠻夷,殺掠人民,彼輩亦深受其害,后來助漢武擊胡,多出力焉。”
至于后來屬國騎兵在漢匈戰爭里的運用便不必多提,張純相信耿弇也知道。
“軍馬一月之食,相當于兵卒一歲所需糧食,耗費極大,河套已失,便養不了太多軍馬。倒不如利用上郡、西河雜胡,彼輩往往自備馬匹,飲食長技與匈奴同,若賜之堅甲絮衣,勁弓利矢,讓他們作為邊郡之良騎。即有險阻,以此當之;平地通道,則以輕車材官制之。兩軍相為表里,各用其長技,此萬全之術也。”
耿弇卻只搖頭,之所以不大肆起用屬國雜胡,就因為三個字:信不過!
他目光瞥向外頭站崗的一個年輕將校,模樣與他還有幾分像,那是耿弇的幼弟耿廣,年歲不過十六,在奪取太原后,上谷遂與魏王有了聯絡,他父親耿況正式脫離北漢,投效魏王,還派了耿廣入朝。不過魏王身邊已經有耿弇一個弟弟了,而耿廣愿追隨兄長左近,就來了邊塞,擔當騎郎。
耿弇和弟弟長于幽州,上谷邊塞外有大量漢武帝后就近放牧的烏桓部落,也有部分人遷入塞內,充當屬國騎。耿弇記得,年少時家里就有個烏桓騎奴,教弟弟騎馬射箭,看上去頗為忠懇。
可某一天,這騎奴將帶著年少的耿廣狩獵,一去不返!奴兒公然劫走少主,想要出塞交給匈奴左賢王,換取富貴。這件事震驚耿家,還是耿弇催馬輕騎追擊,在烏桓奴出塞前截出了他,親手將其射殺!救回了弟弟。
耿弇依然記得,自己拉弓指著中箭將死的烏桓奴時,此人昔日柔和的眼睛里,卻盡是憤恨和不羈!
就像以為養熟的狼狗,忽然掉頭狠狠咬了你一口,原來平日的乖順,全是裝的啊!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耿弇咽下一塊羊肉,簡單說了自己的理由。
張純卻搖頭啞然失笑:“不然,有時恰恰是這些‘非我族類’,比中國之人更加忠心。”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漢時與他們張家齊名的金氏,那金日磾本出于匈奴休屠王族,母子被擄至漢庭為馬奴,金日磾長大后卻成了漢武最為信任的孤忠之臣,阻刺殺,受遺詔,世代忠良。
還有霍去病部下中大量胡將,封侯者有高不識、仆多、復陸支、伊即靬四位皆是歸降的胡人,而大名鼎鼎的趙破奴,亦是從匈奴境內投漢,八成也有胡地血統,卻為漢破樓蘭,數出塞,被匈奴俘虜后不忘大漢,幾年后硬生生逃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