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祖宗歸祖宗,這祖宗倒是容易伺候。別的且先擱著,單論“花月圓”這戲,說破了天了去,也就是一個影人的活計,即使是個入門漢,就按老李頭說的手腳靈活,便能唱的圓滿,要不跟來的幾人都搶著唱呢。
這大家伙兒齊心協力倒騰了一遍,戲班主一瞧,挑不出什么岔來,恰逢衙役過來問好了沒,他閉口不答,只對著生絹一揮手,上頭影子跟著盈盈屈膝下拜,驚得衙役連連喊“受不起,受不起”,反應過來才沖著戲班主一豎大拇指:“真是絕了。快快快,戲臺子就在偏廳,師傅您趕緊的吧。”
“哎,哎,都動起來”,戲班主一抬手,眾人停下動作,商量著去搬動生絹架子。后頭操縱影人的那后生小心翼翼在收桿子,衙役歡天喜地先跑開了去。
戲班主看著人走遠,再去瞧那影人,也不由跟著嘆了一回。是絕,這影人本雕的就是一絕,眉眼玲瓏恰到好處,上頭又似真人般用綢紗等材料做了裝飾,使其投在生絹上的影子有衣帶飄飛之感,他倒是能理解漢武帝那句話了。
“是耶,非耶?”
嗨,這可真真是活祖宗。
不過如今念起來,他可能祖上積德,另外幾個祖宗也好伺候,班子里的人就不說了,當晚的另一位祖宗縣老爺也是出乎意料。
這位縣官上任之時,戲班主曾被一道兒請來過,人還沒見呢,就被打發回去。這次再上門,難免忐忑。
一切備置妥當后,幾人在戲臺子上等著。不多時,幾個家丁模樣的人簇擁著一儒雅樣中年男子進來,戲班主領著幾人齊齊跪倒,大喊:“青天老爺洪福齊天。”
那中年男子一愣,飛快跑上來親自扶起幾人道:“這是做什么,在下是個尋常聽戲的,請各位師傅過來,純屬私務,私務...。”
他眼神在眾人身上轉了一圈,又道:“今晚是哪幾位師傅做角兒啊,初次相邀,不敢為難,全憑各位師傅手藝,若是其他師傅閑著,且一并坐著喝個茶。”
戲班主連連縮手,只喊:“唱唱唱,給老爺唱起來。”
那幾人本是呆若木雞,聽得戲班主一聲喊,霎時盡數竄到幕后,捏竿的捏竿,提弦的提弦。家丁上來扶著縣老爺下去坐定,那影人又化為嬌娥在生絹上頭飄飄欲仙。
唱詞的后生也乖覺,“佳人曲”整不過五六句,真要一氣唱完,就一口茶的功夫。他改了個方式,用七弦琴從最沉的音色撥到最脆,始終低聲吟唱著,硬是緩緩撐了兩刻。而那影人便隨著樂聲舒腰展袖,拜月折花,實實在在的傾城傾國。
唱戲的幾個人雖沒按戲班主說的等座上祖宗喊停再停,但一曲終了,縣老爺還是開懷的拍起了巴掌,家丁奉上一個托盤,紅布下頭紋銀的輪廓一瞧就不是小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