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商出海的男人常年在外,甚至一去不還,那么就是女子挑起門戶。這邊風物比江南三府更為開放,柳桃逛街看見有挑擔下力的婦人,柜臺后低頭撥算盤的女掌柜,就連在茶樓跟人大大方方談生意的女子也有。白家的家主珍珠夫人不就是位奇女子么。
柳桃在碼頭看著熱鬧。信風一直起到三月,歲末年初都出港時期,又兼貨物要分銷進內地,船塢貨棧里流水一樣忙不贏,吆喝聲震動上天,就連晚上燈火燒得半邊天都是亮的。
她以前的生活真好比甜水井街那個小小的院子,雖然安逸可就那么一個天井、一棵樹、一條一刻鐘走個來回的青石板路。她現在是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世界如此之大,有如此不同的風物面貌,人情世故。
“這邊、還有那邊,都是白家的船。”杏蕊介紹著“凡是有獅子標志的都是白家的。”
“我看到好些船只涂得花花綠綠的,還以為是畫著好玩的。”柳桃好奇張望著。
杏蕊差點沒飛撲上去捂住她的嘴:“娘子這話可不能亂說。”
南泉這座城市繁華全系于波濤之上,天時莫測,海上兇險非常,有些已是妖異不能以常情理解,所以此地忌諱甚多。而沒有什么比獅子更辟邪驅魔,保佑海路安康,久而久之獅子成了南泉白家的標志。
杏蕊細細給柳桃說些掌故,“白家現在內八房,外十二房,還有排不進號的,樹大分叉么。各房的不同獅子的樣兒也不同,比如你看那艘船、船首雕刻著太獅少保,這是三房錦繡堂的標志,錦繡堂專門負責進出珍珠,如果你是想收購南洋珠啊到了南泉只管找太獅太保的標志就是了。”
“可也不都是內房才能用獅子表記,這呀,都要憑本事。外十二房的太爺爭氣,南洋擠不進,想法子往扶桑線上去,這樣給外十二房掙來了表記,他們家的徽記可漂亮了,是獅子依偎著牡丹花兒。”
“那七爺呢?”柳桃當然關心自家男人跟著的老板。
杏蕊聲音變小了點:“本來家主去年就說給外九房開名號,可一直拖著。”
沒能力獨支一份事業的則不允許單獨使用徽記,比如白七爺以前只是從主家領差事,形同一個高級的管事,而隨著這幾年的經營慢慢兒有了底氣,自然就向家主提出單獨開名號。
逛街逛得累了她們在一個糖水鋪坐下來,這邊糖水比家鄉的飲子更是花樣多了去了,而且很多是尋常草木熬煮,并不富貴,那些苦力也能喝上一碗,在家鄉飲子算比較閑適的了。
柳桃用手帕扇著臉兒,日頭暖洋洋的,走了些路臉就紅撲撲的,很難想象才出正月,真是一方水土一方風物。她和杏蕊說話時小甲已經呼啦呼啦喝了兩碗糖水,還舔舔嘴唇說:“都是些水、肚子里空空的,大姑娘那邊有餅賣。”
說完一雙渴望的眼睛看著自己,柳桃無可奈何摸出幾個銅板給他,看他撒腿跑去了。說來除了和李春新婚暫別其他一切都順心順意,南泉這個地方她也很喜歡,唯獨小甲叫她頭疼,小甲人雖然憨厚,瞧著身板也厚實,然而做事真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