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孝節回首一看,正是李寶臣的押衙兵馬使王武俊。
“大夫(王武俊朝銜為檢校御史大夫)。”
王武俊對他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又搖搖頭,始終沒說話,就迅速往別的方向去了。
這時張孝節才發覺,后樓中堂前廊下,孔目官胡震、鄭詵,外帶李惟岳的家奴王他奴,正聚在一起,對著自己這面探頭探腦,眼神里帶著鬼祟。
此刻張孝節什么都明白,他踩蹬翻身上馬,“駕!”一聲,馳出恒州真定的成德軍府......
數日后,易州城內射堂中,張孝忠脫去半臂衫,在寒冬里露出半邊健碩身軀,拉著六鈞弓,一發又一發,挾著勁風,不斷將箭矢射入百步遠的長垛標靶之上。
“孝節,回去。”
“兄長......”張孝節跪在他的足下,哀求不已。
“許崇俊、張彭老、張南容、辛忠義四將何罪之有,乃至環頸受戮?孝忠我懼死,不敢入軍府,但也不會叛司空。”
“可這又如何回報司空啊?”
張孝忠大笑起來:“這還不好說?就說李司空是如何對待朝廷上國的,我就如何對待李司空。”(李寶臣不入朝,也不敢反叛朝廷,搞得是名義臣服,但事實割據的套路)
“如此的話,孝節必死。”
“哼,孝節啊你別糊涂,你阿兄我在易州,你是死不掉的。可我一旦棄易州去軍府,那你我兄弟可能要一齊對面就戮了。”說完,張孝忠拉滿弓弦,又是一射。
張孝節還在半信半疑間時,張孝忠就對他說:“你就回去說,我張阿勞在易州,要防備幽州朱滔乘人之危。”
等到張孝節再次來到白馬崗時,聽到崗上的士兵哭聲震天,可卻沒有披麻戴孝,便心中一沉......
軍府后樓的病榻上,李寶臣在今日喝了陰陽先生請下的“云甘露神酒”后,效果靈驗:直接已口不能言,在一片哭聲里顫抖著雙手接過方紙來,歪歪斜斜寫下:“魏”、“岳”、“節”三個字。
但他還奮力著,準備舉筆,寫下“勿叛”這最后兩字時,還沒寫完個“勿”,眼窩卻迅速凹陷下去,僵直的手停留在半空里,瞳孔里最后的精光徹底渙散掉了。
建中二年元月,成德軍節度使李寶臣,薨去。
比代宗皇帝李豫、魏博天雄軍節度使田承嗣多活了一年。
中堂內號哭聲頓時炸起!
這時,幕府從事張孝節剛剛下馬,一聽到這氛圍,就往中堂方向速趨。
“不能發喪!”這時候,堂內李惟岳忽然喊出這一嗓子,他從死去父親的手中扯下那方紙,擺在地板上,指著其上的文字對眾人說:
“父親遺愿,讓我等勿要失卻旌節,成德行軍司馬李惟岳不才,愿繼受之,如朝廷來使問父親疾病,諸軍將僚佐務必要說父親尚在人世間,共索求旌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