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高岳叫竟兒將四篇變文的方紙拼好,接著挨個在地板上翻過來。
背面接在一起,赫然是幅小型的地圖。
“竟兒,可知這地圖是什么?”
“阿父,孩兒知曉,中間這道山名叫隴砥,其西是我唐失陷于西蕃的隴右、河西,其東便是我唐的鳳翔和京畿所在。”
“每年西蕃越隴砥,都會做些什么?”
“毀我田禾,掠我父兄,害我姊妹,夷我城池,奪我六畜。”竟兒有稚嫩的聲音,很認真很響亮地回答說。
“那他們像什么?”
“像蝗蟲般。”
“不,竟兒,他們西蕃最可怕處不在于像蝗蟲,而在于有制度,有宮室,有律法,有軍伍,有英杰,乃是足以抗衡我唐的大國,所以才是我唐的性命之憂,以后你長大后,必須精忠報國,衛護我唐江山社稷,還有黎元百姓,不得再讓西蕃鐵蹄越過隴砥半步。”高岳也很認真地對兒子說到。
可竟兒年齡畢竟還小,對此暫時也難有切身的體會,只記住了父親下面對他所言的:
“竟兒你要多讀些經世濟人的典籍,另外家中有軟弓輕箭,可學射法,另可學蹴鞠。你阿母先前曾在信札里對我說過,最近你有些喜歡和軍府里的阿姊阿妹們玩谷板、設家宅戲,以后應適當減省,切勿逸豫沉溺,明白嗎?”
“阿父,孩兒明白。”竟兒撅起小嘴,有些委屈地答應下來。
這時高岳才微笑起來,他蹲下來,摸摸竟兒的腦勺,低聲溫言道:“竟兒,家中有架算盤,阿父教你如何打算子好不好?”
“好好好!”竟兒早就覺得芝蕙小娘的那架算盤好漂亮,小娘坐在繩床上,面前架起算盤,啪啪啪啪打得可威風響亮,成摞的文案賬簿,須臾就勾覆完畢,讓竟兒羨煞不已。
可他卻不敢向芝蕙小娘要,因這是阿父交給小娘的寶具,小娘平日里用完,都要細細繕藏,鎖在她廳屋的柜子當中。
隨后高岳就牽著竟兒的小手,至書齋里教他打算子。
而云韶、云和與芝蕙剛才聽了高岳的一番話后,都敏感起來:
國家西北、西南處,怕是要真的和西蕃開戰,卿卿(姊夫、三兄)的興元白草軍,肯定也是要上戰場的。
日漸黃昏,高岳將竟兒抱在膝上,教他打了足足一個時辰的算子,隨后又在庭院里叫竟兒玩另外種“谷板”游戲:高岳用小铦掘土,壘出具體而微的“城壘”三重,又用廚院里的小枝和麥稈,做為“城櫓”立在其上,隨后教竟兒用谷板小陶人為將,豆為兵,又用細木制成“將軍砲”,彈兜和石子齊全,手把手讓竟兒學會如何“定砲”,攻打“城壘”。
這一下午,竟兒玩得是不亦樂乎,直到晚膳時還在庭院當中不肯離開。
晚膳完畢后,眾人退去,高岳臉色凝重地坐在席位上,云韶、芝蕙坐在對面,云和坐的有些遠,可也在場中。
“阿霓,你也應該明白,馬上我就得在興元府拜將壇下大閱白草軍及土團軍卒,國家要在平涼筑城,西蕃肯定發難,這戰事是在所難免的,白草軍此后怕不是單單要每年去防秋了。”
云韶當即淚就流下來了,她知道以前高岳出征前,不會對家人說出如此沉重的話語,卿卿此后可能遭遇的蕃子,比那些什么淮西、河朔的方鎮要可怕得多。
昔日高岳在涇原軍府內為孔目官,蕃子秋月攻勢的可怕,她也親眼目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