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寧道:“你以為他那里容易進么?沒瞧見那一路上的守衛?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對付得了的。”她頓了頓,抿嘴對真珍笑道:“在這里,十三行的商人給官家送禮是常事。將軍大人初來乍到,他們不知他脾氣,會觀望一陣子。你們方才在那里說的話做的事,他們很快就會打聽到了。必有人上你家拜訪的,你跟家里打聲招呼,也好有個準備。”
真珍點點頭,崇禮則若有所思。
回到家,淑寧拉著端寧問:“哥哥,最近我們出門,你怎么那么安靜?看著不像以前。”
端寧愣住了,然后笑道:“習慣了,這幾年常跟著瑪法出門,都不怎么敢開口。”他沉默了一下,便悄聲問道:“那個霍買辦,跟咱們家的關系,不僅僅是幫我們送封信這么簡單吧?”
淑寧也小聲回答道:“哥哥知道也沒什么,別告訴人去。其實別人常送禮來咱們家,里頭有不少洋貨或貴重的東西。我們用不了的,就會托他拿到蘇杭一帶去賣。他人挺和氣,就是圓滑些,其實并不壞,哥哥不必擔心。”
端寧想了想,點頭道:“記得在奉天時,咱家也有收底下的孝敬,只是沒那么多罷了。在京里幾年,我也開了眼界,我們家這樣的,實在算不得什么,我自是不會多想。”
淑寧笑了。其實她起初心里也有些疙瘩,但這些官場上的陋習根深蒂固,如果他們家表現得清高些,只怕就跟別的官員結下仇怨了。只要不做什么壞事,她也樂得讓父母和光同塵。
素云走到前院,看到他們兄妹倆在,便道:“在說什么悄悄話?太太正問起你們呢,快進去吧。”
兩兄妹進到上房,便聽到佟氏說:“你們回來了?剛好,來幫幫眼,看這幾匹綢子哪個好?”淑寧見都是大紅綢,便問道:“又不是過年,拿這大紅的做什么?誰家辦喜事么?”
佟氏點點她的腦門,道:“小沒良心的,你難道忘了?是蘇先生要成親。”
原來蘇萬達的婚期原本是要提前的,誰知先是天地會作亂,然后張保接任知府,公務繁忙,抽不出時間來辦喜事。好不容易安頓下來了,卻又遇上張保被新來的吳同知鬧得頭痛不已的事,婚事便拖到了現在。
新來的同知吳寅成,跟往常熟識的廣州府官有些不一樣,是個典型的讀書人,愛附庸風雅,言談舉止也是文縐縐的,動不動就引經據典,偏偏不懂實務,剛上任不到幾天,就把公務弄得亂糟糟。他堅持同知的職責,要伸手管刑名偵破,把農事丟回給蘇通判,可他自己對律法方面也是一知半解,把蘇通判辦到一半的案子弄得一團糟,氣得蘇通判在張保面前告了幾次狀。
可惜張保卻拿這位吳同知沒轍。他原是肇慶府的人,那里是兩廣總督衙門駐地,他能被派來坐這個位子,自然是兩廣總督石琳跟前得意的人。
張保頭上壓著兩廣總督和廣東巡撫兩座大山,盡管與武丹有些交情,也不敢造次,只好忍了下來。為了減少麻煩,他好說歹說,把農事水利攬回到自己身上,又勸吳同知把刑名偵破交回給蘇通判,他只管升堂問案和寫公文就好。吳同知見自己應得的好處一點不少,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做起了甩手掌柜。
可憐張保在廣州為官數年,人脈資歷都有,出身又高,政績也不錯,加上他人不貪心,常把好處分給底下的人,才在短時間內獲得上下各人支持,坐穩了知府的位子。即使如此,還是有無可奈何的事。
為了感謝蘇先生一直以來對他的幫助,張保早與蘇通判約好,要好好辦一回喜事。當日在最好的酒樓包了一層樓,擺下三十桌酒席。晚上果然高朋滿座,熱鬧非凡,連將軍大人都使人送了一對玉杯來做賀禮,蘇陳兩家都覺得倍兒有面子。
張保正與人勸酒,趙阿生忽然來了,耳語幾句,便看到張保臉色鐵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