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祁陵的佛龕比別處多得多?”清歡望向那一片破敗之景,“整個汴梁都不及祁陵一處的佛像多,為什么全都堆積在這兒?”
如意的唇角浮現出一個嘲諷的微笑。
清歡看著他的無可分辨的神色,心里頭疑竇如云,“如意…….”
宮里頭的內侍,多半是窮苦無依或者是罪臣之后才被迫入宮,他一直道他的過往與他人無不同,清歡亦明明白白記得,刑部的卷宗中并未有他入宮那年的任何罪臣家眷。
在這滿地殘像中,清歡才浮起一個想法,他,究竟是誰?
如意捉住清歡的手,低頭在她的手腕骨上摩挲良久,長長的睫掩住他的眼神,他寂寥道:“走吧。”
正殿后是大片茂林修竹,草木葳蕤葉鳴細細,如意帶清歡穿梭其中蜿蜒而行。
不知多久,轉過一屏巒嶂后突然現出一條青石階梯逶迤而上,兩側皆植松柏,如今已是參天蔭蔚拱衛成云,忽略掉那些石縫裂罅中蓬勃生長野草和滿地枯枝腐葉,映著清朗的暮色,倒別有一種此徑通云端、尋仙訪道的幽深之感。
如意仰頭,深深望了一眼,而后緩緩于清歡道:“上面是我家族墓。”
能占山為墓者,非王族即望宗,清歡咽下滿心驚疑,顰眉道:“我從未聽說過,祁陵有過如此顯赫的王爵和郡望……”
“知道的人,大概都死了吧。”如意輕聲道。
靴履踩在枯枝上有輕微的脆音,他拉著清歡拾級而上。
“我聽說,前朝皇帝有個在襁褓中的幼子,被宮娥抱出了宮,流落在民間……”清歡的手腕在他手中顫抖,卻故作平靜道:“如意……”
“你從哪兒看的戲本子。”如意握緊她的手,頓住腳步,“前朝末帝是獨脈之子,也根本沒有子嗣。”
清歡抬頭盯著他,他的眉目之間滿是清寂,又夾著一絲疲憊。他撫著清歡的眉心道:“我不是。”
山腰處突然豁然開朗,青石鋪地闊百步,正中一座極繁復雄偉的殿宇聳立其中,金漆彩繪檐牙高啄,有鳳伸頸展羽立于屋脊,這殿宇卻似照料得極好,色澤仍然鮮艷如新,全無破敗落寞之態。
清歡的目光落在高處,那是一處漆黑的空白門楣,倒在落款處刻了一個圖章,她望著那圖章,隱隱約約覺得眼熟。
如意循著她的目光望過去,沉沉地盯在那個印章上。
這篆印的樣式是如此熟悉,清歡定然在某處見過,似在泛黃的書簡上曾經漫不經心掃看過它,又塞入厚厚的書架中。
如意在她身邊輕輕嘆氣,語調里充滿了迷茫、憂愁、不解與消沉,他的痛苦和不安在邁入祁陵的那一刻起逐漸釀成酸澀不可言的玄機,就如同山腳下荒棄的那些塑像,灰塵掩蓋無數的色彩,顯露出洞然又殘酷的經歷。
清歡覺得自己淺淺觸到一縷屬于過去故事的經脈,這故事好似很玄妙,已有千萬的蛛絲馬跡擺在她眼前,卻只缺了最重要的那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