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只是輕輕瞥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揮擊,宋拾就像一條破布口袋一樣,重重砸在了地上。
“我沒有怪罪到云暖頭上,我也不覺得她有錯,相反,我覺得錯處從頭到尾都在你。”顧淵蹲著看他,眼底一片漠然,“我只是告訴你,如何破除心魔罷了。一件事有很多不同的看待方式,譬如你經歷的這件,你可以覺得是你的錯,你害得云暖三番五次受傷;你也可以覺得是云暖的錯,若不是她愛上了你要跟隨你,你不可能有心魔;你也可以覺得是魔宗的錯,若不是他們管轄如此怪癖嚴苛,你們也不會如此痛苦。”
他道,“你甚至可以怪罪全世界,怪罪他們古板而不懂變通,覺得魔族與仙門就該對立,‘存在即合理’這句話本身就是錯的,只有得到他們自己的認可,別人才應該存在。”
宋拾趴在地上,愣愣地聽著。
“一件事的看待方式太多,有從自我出發,有從道德出發,有從利益出發,有從大眾出發,還有的單純只是因為事件存在,它存在,就沒有道理抹去。”顧淵道,“你看待事務過于刻板,所以把自己困死在心魔里,永遠也出不去。”
他說,“我并非叫你為了開脫自己而傷害他人,我只是希望你能從心魔里脫出,然后將這股力量重新運用。而不是一直在這耗著,耗到木云暖再一次為你而死,就死在你的身邊,死得連骨灰也不剩。”
宋拾心底微怔,“你在說什么?”
他努力站起來,搖搖擺擺往后退了兩步,滿眼的不可置信,“你在說什么?云暖不是被花涼抓走了嗎?怎么可能死在我身邊呢?”
“你將自己困在心魔鑄造的幻境里十幾日,這十幾日你但凡睜眼瞧上一瞧,就會發現木云暖一直在你身邊,想盡辦法也要喚醒你。”顧淵看著他,“而你終日沉湎在自己的悲傷中,死活不愿醒來。”
不等宋拾反駁,顧淵就微微一笑,“無事,醒不醒來是你自己做選擇,左右你再不醒,在外面的世界也便是相當于死了,過幾日云暖估摸著也要隨你一道去了。”
他看著宋拾,像是沒什么情緒起伏的怪人,一點也不心痛自己要好的朋友:“挺好的,生不同衾,能并骨也是不錯的選擇。”
宋拾在顧淵的話語中眼眶越來越紅,卻偏偏被顧淵死死壓制動彈不得,他震驚地聽著顧淵沒什么感情一般陳述這些話,嘶啞著嗓音怒吼:“你瘋了嗎顧淵?你的心被狗吃了嗎?!為何你能如此云淡風輕說出這些話?!云暖不算是你的朋友嗎?!!”
顧淵毫無表情地看著因為心魔而情緒起伏極大的宋拾,歪了歪頭,“我說的有錯嗎?叫我顧淵了,說我的心被狗吃了,宋方旭,你自己瞧瞧自己,可還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宋小公子?為了自己的姑娘能不顧一切奔跑的宋小公子?”
“人死了?你見過云暖死了嗎?你就把自己封閉起來,任由心魔肆意生長,直到將自己困死在牢籠里,過著自欺欺人的日子?”顧淵毫不留情地嘲諷,“你為木云暖做過任何努力嗎?有過嗎?自己成了天下第一劍,不過是背上了個好聽的名聲,讓魔宗人自己膽寒,自己怯懦自己將木云暖拱手送回,你可有想過自己去爭取?”
顧淵冰冷的眼神幾乎將宋拾凍結,“不,你沒有,你從未有過這種想法。”
宋拾抬頭,在顧淵的眼底里看到的只有一片寒霜。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顧淵,哪怕是池語死了、救回來又再次瀕死,他也從未見到過這樣的顧淵。
這樣令人恐懼的、不會給人留任何退路、沒有半點感情的,顧淵。
他被顧淵冷冷地注視著,仿佛身處千里冰原,吹過來的風都裹滿了透骨的冰碴。
宋拾還是退縮著,不愿面對事實:“顧公子,你說的再好,有什么用?事實就是云暖被花涼抓走了,再也回不來了……我出去有什么用?你騙我醒來有什么用?讓我交出天涯朽木,繼續幫你的小姑娘續命?我呸!我的云暖都死了,憑什么要讓池語活著?我現在是真后悔啊,后悔答應你來救她一命,后悔聽你的話叫來了云暖,或許不是池語,她也不會死……”
他說到后來,甚至開始大笑,笑得一臉是淚:“當年池語死了,那時的你和現在的我有什么區別?”
原本只是嘲諷看著宋拾的顧淵徹底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