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恩起床的時候,還覺得自己腿肚子有點抽筋的預兆感。昨天晚上胡佳隨后一句話,讓他現在都有些心有余悸。
這以后要是得和老丈人一起吃飯……要不然提前先吃兩片頭孢招架一下?
這種擔憂一直持續到了坐上越野車,準備出發去四十八公里以外的卡圖族村莊為止。
和孫立恩坐一輛車的,是昨天見過面的那位婦科女醫生錢益紅。車輛開動后沒多久,孫立恩就注意到錢益紅一直舉著手機,看著屏幕里的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不知道被重復拿出來看了多少次的照片,雖然是彩色的,但那種特別有年代感的成像質量,再加上遍布磨損和折疊后的痕跡,無一不在昭示著照片三十年往上的久遠歷史。
照片上有兩個人,一個是年輕的小姑娘,穿著一身很有年代感的白大褂,頭上戴著白帽子,看著活像是個獸醫所的檢疫人員。雖然年輕,但是臉色很不好看。仿佛大病初愈后的蒼白和極不健康的黃疸混合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讓孫立恩覺得擔心。
而小姑娘身旁,則站著一個瘦高瘦高的黑人。同樣也是女性,右手還抱著一個大概四五個月大的孩子。
“這是……您以前的照片?”孫立恩在旁邊看了很久,終于在那個臉色很不好看的小姑娘臉上,找到了幾分和錢益紅的相似之處。“您以前也來過非洲?”
“對呀。”錢益紅放下手機,笑了出來。“算起來,我還是你的前輩呢——我第一次來非洲是去馬里時候是90年,那個時候已經是第二批醫療隊了。”
“那您怎么現在還來非洲?”孫立恩聽到這個很有些好奇,“醫院選拔援非醫療隊員,基本都是只選派還沒來過的醫生吧?”
“后面再來非洲,我都是自愿的。”錢益紅頭稍微抬起來了一些,她有些懷念的看著窗外的非洲天空,說起了三十多年前的故事。
三十多年前,作為第二批醫療隊隊員抵達波利坦維亞后,低年資的婦科主治醫生錢益紅在飛機落地后第三天,就患上了瘧疾,而且還是最為兇險的惡性瘧。
當年治療惡性瘧的手段并不太多,主要靠的還是氯喹和其他幾種奎寧藥物。但這些藥物在錢益紅的身上效果始終不太好。前前后后拖了一周多,醫療隊的領隊看錢益紅的情況越來越差,這才決定啟用了隊里帶著的新藥——復方蒿甲醚。
復方蒿甲醚是當時在國內獲得了審批的一種三類新藥,作為青蒿素的一種復方制品,復方蒿甲醚能夠有效解決青蒿素治療迅速但復發率高的問題。但由于當時我國缺乏廣泛注冊專利,通過國外藥物有效性試驗以及商業化的經驗,所以這種新藥也只是在國內有部分制造和使用。
醫療隊帶著復方蒿甲醚來波利坦維亞,大概也存著小范圍實驗性用藥獲取實驗數據的心態。不過在他們正式展開實驗之前,這藥居然先給自己人用上了。
使用了復方蒿甲醚后,錢益紅的瘧疾很快得到了有效控制。但無奈惡性瘧對身體的傷害太大,而且之前拖延的時間又有些久,她后來還一直處于嚴重貧血的狀態,身體狀況頗為堪憂。雖然希望給錢益紅盡快進行輸血以緩解癥狀,但在驗血階段,醫生們才發現這個年輕的小姑娘居然是A型RH陰性血——也就是俗稱的“熊貓血”。醫療隊的成員中沒有任何一人是同樣的RH陰性,而要在基礎醫療同樣薄弱的一塌糊涂的馬里尋找到A型RH陰性血……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