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沖聞言翻手,幾將筆架打倒,還未言語,關羽徑直起身問說:“兄長所出何事?身體可有恙乎?”
孟建一口氣還未喘勻,陳沖見他滿身煙塵,頭頂的綸巾凌亂散開,手上還有些許擦痕。他便揮手示意關羽稍等片刻,自己去后院井中打一盆水,拿上巾布,讓孟建清洗片刻后,再拉回堂里問說:“可是玄德趕至白檀山后作戰不利?”
孟建搖首,將戰事近況細細說。年前劉備受命前去幽州白檀山解圍,考慮到公孫瓚已被圍困接近半載,劉備不敢耽誤,選擇就近借道廣武經鹵城進入代郡,陰山至此而低,劉備從靈丘北下,在兩面峨峰間過祁夷水至桑干,渡過治水,翻越縣北的恒山,竟迎面撞上鮮卑大軍。
東平軍接連翻山越嶺,無論是人與馬匹都已疲累,當時前鋒正處于兩山銜接處,鮮卑人自山林之中驟然殺出,前鋒抵御不及。后陣只見前陣一陣慌亂,又聽聞殺聲震天,士氣大為低沮。劉備數次試圖帶精銳反沖,皆被鮮卑甲騎擊退。
前進不得,只得后退。張飛率后陣轉為前陣,向桑干進發,孰料已有一支鮮卑騎兵繞至治水之北,組絕劉備的南退之路。南北皆斷,東西兩邊俱是高山懸崖,全軍拼死作戰,勉力從包圍中破出丁點間隙,只有數百人掩護劉備從中殺出。
鮮卑人見劉備身著兩鐺鎧,頭戴紅鷹札胄,腰佩一柄扎眼的金鞘長劍,知曉他是漢軍主帥,便也派出追兵追捕,劉備無奈,便令部眾各自散去,他脫去甲胄,用枯黃的水草蓋在身上,與張飛俯身趴在治水水畔。
他兩人趴在冰面上,冷氣透過絹衣,凍得兩人瑟瑟發抖,但鮮卑騎士的馬蹄聲一直在不遠處游蕩,最近時一度離隱藏處不到三丈。直到天色昏暗,張飛才聽得人聲徹底隱去,但他觸碰身旁兄長時,才發現劉備已經冷得昏死過去。
張飛急忙將劉備帶回桑干。桑干令夜里尋來醫師,用酒反復涂抹劉備身體,將他搓揉得渾身發紅,又派人日夜照料飲食,直至兩日后劉備才睜開雙眼,現如今他感染上風寒,仍病倒在床榻上,不知何時才能好轉。但時間不等人,張飛在桑干重新招攬散兵,勉力湊足數百人,想必現在正南下繞道冀州歸還太原。
聽聞劉備生還,關羽松下一口氣,但念及傷寒難治,心中又擔憂起來,他強忍雜念,問陳沖說:“庭堅,此時遭此大變,我等恐怕不能再在此地長留了。”陳沖扶額皺眉,他對孟建緩緩道:“公威,你且歸去晉陽,幾日之后,我自會前去做出安排。”
等孟建離去,陳沖收拾行囊,一行人闔上堂門,北上與郭大請辭。郭大此時芥蒂盡去,聽聞如此大事,不由為他此行擔憂,詢問陳沖說:“劉使君此敗,太原戰兵幾為之一空,龍首復出太原,有何良策?”
陳沖想起諸事,也不禁對郭大太息:“無非是收攏敗兵,安撫人心而已,只是不知我能如何厚顏面對同袍親族。”但隨即又正色道:“郭帥,我此去諸事皆不足慮,唯有美稷之事還望郭帥多多費心,美稷一旦有變,我在太原再如何也是無用。”
說到此處,郭大斟酌損益,隨后問說:“龍首不知消息么?單于于夫羅因右賢王刺殺之故,便在年底于美稷誘殺右賢王,其余王侯俯首系頸,默不敢言。如今雖說于夫羅施政非善,但單于權柄勝于歷代,操諸王生殺于一手,如何能生大變?”
陳沖眼皮一跳,隨即神色如常說:“天下大事,本就不是以力橫度,郭帥,于夫羅苛政不斷,必將敗亡,我勸郭帥盡早與其割席。”郭大有所遲疑,但還是謹言允諾。
告別白波,陳沖與關羽改換戎裝,帶上遮擋面孔的斗笠,一路乘馬踏過凍結的黃河,經離石而入茲氏,再一路北上直至晉陽。等陳沖行至晉陽時,已是正月初七,簡雍等在府門,見他到來當即擁嘆道:“庭堅,你終于來了。”
陳沖摘下斗笠,問簡雍道:“翼德他們可有消息?預計多久能回到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