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忠答道:“荀君也知,殊死通常不在大赦的范圍之內。”殊死,即死刑。
“殊死或不能赦,但‘城旦、舂’之類的為何也這么多呢?”
“……,請荀君細看,那些都是今年的。”
“今年的?”
荀貞愕然,無言以對。“賞以春夏,刑以秋冬”,大赦的時間要么在春天,要么在夏天,今年大赦的時間是“夏四月”,現在是九月初,只過了五個月,還不到半年,就又這么多的通緝要犯了?
他記得讀書時,荀衢教他讀過崔寔的《政論》,里邊有一句話:“漢承秦制,尊而不越。頃間以來,歲且一赦。百姓忸忕,每迫春節僥幸之會,犯惡尤多。”以前體會不深,今曰親眼看到,方覺此言甚對。崔寔十年前才去世的,其所作之《政論》,皆針砭時弊。
荀貞搖了搖頭,心道:“朝廷大赦過多,固是‘百姓犯惡’的原因之一,但更主要的原因應還是兼并成風,民不聊生。”如果不是被生活所迫,誰會無緣無故地去觸犯律法呢?
他又看了幾份畫像,與前邊皆大同小異,沒了細看的心思,大致掃了一眼,欲待走時,又扭回頭,指著倒數第二排的一個:“典韋?”
黃忠在亭中多年,對這些通緝要犯的資料了如指掌,應聲答道:“是啊,典韋。荀君也聽說過他么?今年剛被通緝的。”
荀貞又驚又奇,大起興致,心道:“是那個典韋么?”細細看去,見畫像側邊寫著此人的籍貫、相貌,乃陳留己吾人,身形長大,黃面,短須。
黃忠絮絮叨叨地說道:“壁上的畫像雖多,但要說起來,大多殺人偷盜,不值一提,然只有這典韋和另外二人行有奇節,不能以尋常視之。”
荀貞接著看圖上的內容,可惜沒有對典韋所犯案子的具體描述,只簡單地寫了“入室賊殺”,問黃忠:“他犯的什么案子?”
“為人報仇。”
“噢?你詳細說來。”
“荀君不知道么?典韋的同郡人襄邑劉氏與梁國睢陽的李永有仇,劉氏向典韋有恩,典韋便幫其報仇,從己吾遠赴睢陽。李永當過富春縣的縣長,家中戒備謹嚴,典韋駕車載著雞、酒,裝成是去拜訪他,等騙開李家的家門后,揣著匕首進去,先殺了李永,又殺了李永的妻子。”
“趕著車去鄰國的都城,登門殺人,竟有如此膽壯?”己吾、襄邑屬陳留郡,睢陽是梁國的都城,兩郡(國)接壤(今皆屬商丘)。
荀貞心道:“難怪號稱今之惡來。”問道,“李家不是防備森嚴么?怎容他肆意殺人?”
“李家劍客雖眾,不及典韋勇猛,沒人是他的對手,也沒人敢攔阻他。”
“殺了人后呢?”
“他不緊不慢地出來,從車上取下刀、戟,步行離去。李家離‘市’很近,整個市集上的人都被他嚇住了,幾百個人跟在他后邊,但沒一個敢靠近的。”
“就這樣輕松走了?”
“差不多便是這樣。”
荀貞知道典韋這個人,也知道他很勇武,不過對他的了解只局限在小說,他看書一向不太注意細節、只注意情節故事的,所以對此一段故事卻是全然不知,聽完了,吃驚不已,忍不住假想當時的場景,自忖若換了自家,定無此等膽量,不覺想道:“這得有潑天的膽子,才敢遠赴百余里,殺人家中,震懾都城,不愧‘惡來’之稱啊!”想起了許仲,又不由比較,“一個殺屠戶於鄰亭,一個殺故吏於鄰國,行跡略像,但要比勇悍,許仲還是不如典韋。”
這也很正常,要不他后世會只聞典韋之名,渾不知許仲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