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眼前這個吊兒郎當的年輕道士,是那……陸沉?
怎么可能,定然是自己想多了。一位白玉京掌教,何等高高在天,豈會敲了門,進了院子,和和氣氣坐在這邊不說,還會厚著臉皮與師父要酒喝。
對金粟來說,這輩子唯一一次,勉強與陸沉沾邊的事情,還是當年陳平安在蛟龍溝一役中,曾經親手畫出一道驚世駭俗的符箓,“作甚務甚,陸沉敕令”。
陸沉抬頭望天,沒來由感嘆道:“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
字面意思,形容女子姿容服飾美若天神,一語極盡美人之妙境。
桂夫人神色凝重。
陸沉直愣愣看著桂夫人,驀然而笑,“開個玩笑,當不得真。”
桂夫人淡然道:“不當真的玩笑何必說出口。”
陸沉小雞啄米,點頭稱是,在桂夫人這邊吃了掛落,便轉頭望向那個狐疑不定的金粟,撫掌贊嘆道:“好名字,金粟生,倉府實,則城高國強。老龍城真是沾了孫家的光啊。”
金粟小心翼翼說道:“陸真人,我父親姓金,所以師父幫我取這個名字,只是桂花的一種別稱,與那木犀、廣寒仙是差不多的意思。”
陸沉一臉求知若渴的誠摯表情,問道:“何解?”
金粟笑道:“只因為桂花色黃如金,花小如粟,便有此別名了。”
陸沉再次撫掌贊嘆道:“學到了,學到了,天下學問無涯,真是活到老學到老。”
桂夫人實在受不了這個陸掌教的胡說八道,直接與弟子說道:“這個陸掌教,就是青冥天下的白玉京陸沉。他豈會不知‘金粟’是桂花別名。”
金粟大驚失色,趕緊起身,施了個萬福,顫聲道:“桂花島金粟,見過陸掌教。”
陸沉翻了個白眼。
這就無趣了。
讀未見之書,如遇良友。見已讀之書,如逢故人。
桂夫人此舉,大煞風景,就像幫著金粟姑娘,將剛開始翻閱的一本才子佳人書,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頁,看到了那千篇一律的花好月圓人長壽。
陸沉抬起一只手掌,輕輕搖晃,笑嘻嘻道:“金粟姑娘以后這個看人下菜碟的脾氣,得改改,不然只會讓金粟姑娘白白溜走許多本可以牢牢抓在手心的機緣。當然了,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嘛,自然是師之惰了。桂夫人也要在術法傳承之外,好好在弟子道心一事上雕琢璞玉。”
“若說世情皆如此,我不過是隨波逐流,便一定對嗎?一定好嗎?貧道看來卻是未必。”
“只是話說回來,此間真正得失,誰又敢蓋棺定論。就不能是金粟與天下人都對了,唯獨是貧道錯了?”
陸沉絮絮叨叨,站起身,身形一閃而逝,就此離開桂花島。
只是桌上留下了一本金玉材質的道書,泛著紫青道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