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看了一眼那位不速之客,松開劍柄,緩緩離去,只是撂下了一句話,“好自為之。”
一位面如冠玉的道士站在神誥宗金童身前,收起那只擋下魏晉劍氣的手掌,手心傷口,深可見骨。
道士溫聲道:“向道之人,修心還來不及,何必逞口舌之快。”
那位道統金童恭敬道:“師叔,我知道錯了。”
那位玉樹臨風的俊逸道士笑著教訓道:“知錯就改,可別嘴上認錯就行了。”
身邊兩尾大魚游曳的年輕道人赧顏道:“師叔,真知道錯啦,我一定改。”
被稱為師叔的道人,其實年紀不大,看著還不到而立之年,微笑道:“你要不愿意改,師叔也沒辦法啊,誰讓你師父是我的掌門師兄。”
那金童一陣頭大,他就怕師叔這個樣子跟人說話,事實上便是宗主祁真,恐怕都要發虛。
他立即苦著臉道:“師叔,我這就去抄寫一部青詞綠章。”
道人點點頭,“可以抄錄《繁露篇》,三天后交給我。”
金童可憐兮兮地快步離開,明擺著是三天三夜才對,苦哉苦哉。
道人一步跨出,瞬間來到了一座荷塘畔,站在了道姑賀小涼身邊,直截了當問道:“大道,經常與風俗世情相悖,畢竟這里是浩然天下,你可想好了?”
賀小涼伸手輕輕拍著白鹿的柔軟背脊,點頭道:“師叔,我想好了。”
年輕道姑臉色黯然。
道人望著一池塘綠意濃郁的荷葉,寒冬時節,山外早已凍殺無數荷葉,這里依舊一株株亭亭玉立,宛如盛夏光景,他輕聲道:“真到了那一步,師叔會站在你身邊。”
賀小涼非但沒有任何感激涕零,反而感慨道:“大道真無情。”
道人嗯了一聲,“確實如此。你能有此想,于修行是好事。”
他之所以站在她賀小涼這邊,選擇站在師兄玄符真人的對立面,不是他覺得賀小涼可憐,而是他站在了大道之上,恰好賀小涼位于這條大道而已,如果有一天這對師徒顛倒位置,他一樣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賀小涼收起那點思緒,笑問道:“師叔,那個我們戲稱為陸小師叔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可是在南澗國邊境滯留將近一年了。”
道人搖頭道:“我算不出那人的根腳,既然他愿意稱呼我為師兄,我下棋又輸給了他,就只好隨他了。我只算出他在驪珠洞天,是那個死局的那個死結,但是齊靜春的做法出人意料,讓他到最后仍是沒有機會出手,以及他跟神誥宗上邊的正宗有些淵源,僅此而已,再多就算不出了。”
哪怕是賀小涼都有些毛骨悚然。
齊靜春最后一次出手,雖然很快就被各方圣人遮蔽了天機,但是賀小涼不但親眼看到過那場大戰的開頭,還感受到了那場大戰的余韻,哪怕等到她有所領悟,已經是大浪拍岸的尾聲那點岸邊漣漪,就已經讓賀小涼倍感震驚,與此同時,更加堅定了賀小涼的向道之心。
天下如此之廣大,高人如此之巍峨,我賀小涼為何不自己走到那里去瞧一瞧?
道人微笑道:“不用多想什么,水落自然石出。”
之后這位在一洲之地都算輩分極高的道人,緩緩行走于荷塘岸邊,悠然思量。
道人思量著世間最天經地義的一些事情,比如為何會下雨,為何會以人為尊,為何會有陰晴圓缺,為何會有洞天福地,諸如此類,這些被所有人習以為常的無聊事情,之所以無聊,就在于你如果跟人聊這些,會沒得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