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東山略微有些驚訝,放緩腳步,“之前倒是小覷了你這位南苑國的開國皇帝,說吧,咱倆同樣心知肚明,你魏羨就是那個真正的隱患,可你為何遲遲不肯動手,我很是好奇,是因為……裴錢?”
魏羨面無表情,悶不吭聲。
崔東山笑著坐下,“與我先生借著下棋的機會,幫他復盤之時,事無巨細,關于藕花福地的事情,我都詢問過了,其中關于你們畫卷四人的來歷背景,只要是他知道的,我都知道,他沒有注意的蛛絲馬跡,我會留心。”
崔東山指了指桌上一本不入流的野史,“比如根據后世南苑國野史記載,他們那位鐵血手腕的開國皇帝,最寵溺年幼早夭的小公主,為了她,派遣所有宮廷方士,出去尋訪仙人。那么在你魏羨眼中,裴錢與你女兒,有幾分相似?是不是殺了陳平安,你就能讓她在藕花福地復活,或是干脆是依附裴錢之身,在這座浩然天下父女重逢?嗯,興許你魏羨還是會死,可畢竟她能夠多活一世,至于是不是在那故國故鄉的南苑國,無所謂了,反正親人早已是枯骨,在浩然天下說不定成就更大,所以你魏羨選擇默默等待,希冀著為她鋪路更多?積攢更多家底,避免再度夭折的結局?所以陳平安必殺,但是他身上的諸多寶貝,你也要,好留給新的裴錢,作為她以后的修行家底?”
魏羨桌下一手握拳。
崔東山嘖嘖道:“我家先生說得好,那位老前輩真是道法通天,算無遺策,在規矩內,給陳平安,給裴錢,給你魏羨,都有自己的選擇余地,在某些規矩內謀劃大道。”
魏羨由衷贊嘆道:“我雖然不懂棋,可是崔先生的棋術確實高明。”
然后魏羨笑道:“可我要是在陳平安那邊打死不承認,崔先生又能怎么辦?”
崔東山爽朗大笑,“你魏羨真以為自己了解陳平安?不說我一些獨門秘法,拘押魂魄要你口吐真言,我敢確定,只要我原原本本與說過了陳平安這些推斷,你魏羨的下場應該是……我以飛劍畫圈,遮蔽天地,然后他陳平安就以當下的修為境界,打得你魏羨連死三次。最重要的不是這些,而是你魏羨此生都注定見不著你最想見的人了。”
魏羨松開桌底下的拳頭,坦然道:“確實如此。”
這應該是崔東山在畫卷四人面前,第一次直呼陳平安的名字。
崔東山駕馭那把飛劍,金光畫圈之后,拿出那幅走馬圖,攤開后,截取了其中一段光陰流水,笑道:“和氣生財,不用打打殺殺,你魏羨心性不錯,還是輸在了眼界窄,來來來,我告訴你這個土老帽,我之前在驪珠洞天,是怎么以一大堆破破爛爛的本命碎瓷片,精心拼湊出一個活蹦亂跳的活人,好好瞪大你的狗眼,仔細看好,好教你知道,除了你們藕花福地的那位臭牛鼻子天老爺,我崔東山一樣有機會讓你得償所愿,不敢保證肯定成,可機會之大,總大過你這位開國皇帝在我眼皮子底下,兵行險著吧?”
半炷香過后。
魏羨站起身,低頭抱拳而無言語。
崔東山收起光陰畫卷走馬圖后,也沒有開口說話。
魏羨抬起頭,依舊抱拳,“先生就是大驪國師,繡虎崔瀺吧?”
崔東山一挑眉頭,“不愧是當過皇帝的人,見微知著,比盧白象聰明不少。”
魏羨眼神炙熱,“國師大人,能否告知在下,具體是如何以大驪一隅之地,吞并一洲半壁江山?”
崔東山笑容玩味,“你憑什么跟我提這種要求?”
魏羨收起架勢,坐回位置,“就憑國師大人愿意在這屋子,與我魏羨一個必輸之人,浪費這么多口水。我身上總有國師認為值錢的東西,今天沒有,以后也會有。”
崔東山點點頭,感慨道:“老魏啊,你很上道啊,跟你聊天,心不太累。”
魏羨猶豫片刻,正要說話。
崔東山擺擺手,“你想說的,我知道,這才是你真正活下來的關鍵。裴錢作為我家先生的開山大弟子,你要真能狠下心,對她意圖不軌,只將她當做一副傀儡皮囊,一旦你露出蛛絲馬跡,你早死得不能再死了,不是我殺你,是陳平安。”
崔東山眼神深沉,“你在等機會,陳平安在等你出手罷了。有可能是這樣,有可能不是這樣,但是可能性比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