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就有些太生硬了,令他自己都覺得臉上發燙,聲音也越來越缺乏底氣,“但是,常言道,樹大難免有枯枝。大的家族如此,佛門也是如此。”
不得不停下來又緩了一口氣,望著“奄奄一息”的張潛,他鄭重詢問,“老夫以為,個別僧人橫行不法,不能算在整個佛門頭上。少監以為然否?”
“大夫所言,下官深表贊同。”張潛痛苦地睜開眼皮,回應聲里充滿了無可奈何。
極端分子總是個別的,其余教徒全是和平的。同樣的話,他在二十一世紀早就聽得耳朵起了繭子。而現在,不過是換了另外一門宗教去洗白,“藥水”的配方卻一模一樣。
聽出了張潛話語中的不情愿意味,竇懷貞皺了皺眉,硬著頭皮繼續做和事佬:“大德覺遠禪師,聽聞有瘋和尚行刺張少監,特地從藍田趕到了渭南,想要登門負荊請罪。他得知老夫前來探望張少監,便托老夫替他先向張少監遞句話,以免日后登門之時,被少監誤會了來意。”
“負荊請罪?”張潛虛弱地閉著眼睛,沉吟良久,才有氣無力地做出了回應,“那就不必了。新豐縣的和尚行刺官員,與老禪師有什么關系?這些,下官還是分得清的。下官只會懇請有司,追著刺客捉拿幕后指使者。絕不胡亂牽連無辜。”
雖然說話時中氣不繼,但是,“無辜”兩個字,他卻咬得特別清楚。竇懷貞聽了,立刻明白他不愿輕易將刺殺之仇揭過,趕緊笑了笑,快速給出了覺遠和尚主張的和解條件,“少監果然是明理之人!覺遠禪師說,刺殺案雖然只是個別瘋僧所為,但佛門卻深表愧疚。所以,他愿意代表佛門,以渭南縣的兩千畝良田的田皮,贈與少監作為療傷之資。”
“他能做得了,白馬寺一脈的主么?”仿佛根本不知道,兩千畝良田的永久使用權,是多大的價值?張潛喘息了片刻,幽幽地追問。
“這?覺遠禪師德高望重,還不至于約束不了一個白馬宗!”竇懷貞想都不想,就給出了確定答案。“否則,他也不會主動出馬,找老夫替他向少監說項。”
“那,大夫跟這個覺遠禪師,交情如何?”張潛的精神非常不濟,又閉著眼睛喘息了好一陣兒,才再度開口詢問。
“老夫少年之時,曾經與他結伴出游。”竇懷貞地回答開始很利索,但是很快就出現了猶豫,“交情,交情那時還算不錯的。但,但也有一些年沒往來了。放心,老夫肯定站在少監這一邊。”
說罷,他自己也覺得心累,嘆了口氣,靜靜等待張潛的決定。
作為大唐的官員,無論仕途得意也罷,失意也好,在這件事上,他都理所當然要站在張潛這邊。畢竟,和尚們今天一怒之下能刺殺張潛這個五品少監,改日說不定就會對他這個三品御史大夫做獅子吼。
然而,年少輕狂之時欠下佛門的那些債務,又令他不得不想辦法償還。所以,只能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以免自己陷得太深。
“多謝竇大夫!”張潛雙手交叉,平躺在床上向竇懷貞行禮。隨即,又閉著眼睛喘息了片刻,才緩緩給出了答案:“如果竇大夫跟那覺遠交情還不錯,就勸他和他身后的佛門早日跟白馬宗做一個切割。大夫剛才也說了,樹大難免有枯枝。有了枯枝不怕,及時切掉便是,否則,天長日久,蟲子難免會沿著枯枝啃到主干上。”
“你……”沒想到張潛還價還得這么狠,竟然要毀掉整個白馬宗。頓時,竇懷貞就覺得有些下不來臺。正準備倚老賣老,強壓張潛將條件放低一些,耳畔卻忽然傳來了一陣瘋狂的犬吠聲,緊跟著,便有一名焦頭爛額的家丁,跌跌撞撞沖了進來。
“報告莊主,有和尚強闖六神花露作坊縱火!”根本不用郭怒發問,家丁就手扶著門框,上氣不接下氣地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