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綱經,此言差矣!”賀知章剛好放下了鏨刀走過來看熱鬧,聽了衛道的話,立刻笑著搖頭。
說罷,不顧年紀大,他自己快速走到車輪旁,輕輕轉動。沿著一根表面燙著拂菻字母“W”和漢字“烏”的車輻,將手指由內向外移動,最后落在一根表面燙著拂菻文“EI”和漢字“欸”的緯線上。在車輻與緯線交叉處右上方的凹槽內,找到了一個衛字。
隨即,又快速轉動車輪,以同樣的手法,找出了十幾個字,塞進了王之渙手指的青銅盒子里。
張九齡快速給盒子中的銅活字表面涂色,王之渙笑呵呵地在白紙上蓋印。前后不過十幾個呼吸時間,一篇新文字卻已經躍然紙上。
“衛道,字綱經。年少好學,博聞強記。然天生愛與人爭辯,并終日以此為樂。有道士慧眼觀其魂魄,只見一門閂隱約于其腦后,……”琴律抿著嘴,將白紙上的文字一一朗讀。才讀了一半兒,就樂得直不起腰來。
再看衛道本人,被羞了個面紅耳赤。卻不敢跟身為長者的賀知章去抬杠,訕訕地拱起手,低聲說道:“世叔教訓的極是!晚輩的老毛病剛才又犯了。此物用來印書,的確遠比雕版方便。只是……”
習慣性地抬了一下,他隨即就意識到了自己又犯了老毛病,趕緊用手捂住嘴巴,連聲咳嗽,“咳咳,咳咳,咳咳……”
“只是什么?”賀知章卻不肯輕易放過他,瞪圓了眼睛追問。
“只是,只是這車輻和緯線上的文字,又做何用?”衛道反應極快,果斷將話頭引向別處,“晚輩剛才看到,世叔是先沿著車輻找,然后又從內向外尋找緯線。應該是一種快速撿字的法門。不知世叔,可否能為晚輩解惑?”
“你倒是狡猾!”賀知章明知道他是在故意轉移話題,卻笑著瞪了他一眼,不再繼續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兒讓他難堪,“此物,名為轉輪撿字排。這車輻和緯線,乃是兩日來用昭和老夫共同所為。想法主要還是來自用昭,老夫不過在旁邊給他查缺補漏!作用,類似于前隋陸法言的韻書。但使用起來,卻簡單了許多。”(注:韻書,古代研究文字發音的專著,已經有了拼音的雛形。其中陸法言的《切韻》,在唐代流傳最廣。)
唯恐大伙聽不懂,故意留出了十幾個呼吸時間,他才又笑著緩緩補充,“用昭將文字,分為二十三聲,三十九韻。分別用銘刻于輻線與緯線之上。以同音文字和羅馬文簡化標記。聲與韻相切,便是一個字的本音。而老夫以為,此法并不能將我大唐所有文字涵蓋,所以增為二十八聲,四十二韻。以凹槽盛放同聲同韻之字,再以音調升降區別之,則可將大唐文字,涵蓋九成以上。剩余一成不常用之字,則留待日后繼續酌情增補!”(注:現代漢語是二十三個聲母,古代漢語發音復雜,所以聲母和韻母會多一些。)
“如此,可就簡單太多了。只要識字,便能用得了這銅活字。”衛道聽得心悅誠服,在一旁連連點頭。然而,卻努力壓了又壓,才將自己想要說的后半截話,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
“想說就說,只要你說得有道理!”賀知章見了,頓時覺得他好笑又可憐,又瞪了他一眼,主動放寬了對他的要求。
衛道立刻如蒙大赦,賠著笑臉追問,“晚輩,晚輩只是,只是不解,為何還要用這拂菻文字。我大唐的文字不是夠用么?何必多浪費一份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