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端站了好了會,忽然一掀官袍,在河水中跪下來。
我要做第一個勸慰國公之人!
“臣斗膽,有一言以告……今日黃河決口,并非壞事。”
這一句話之后,張端身子輕輕顫了顫,不知是因為冰冷的河水還是因為心中忐忑。
但王笑并沒有要降罪他,甚至還是沒有轉身。
“請國公切勿如此自傷,黃河高懸,離地三丈有余,河政荒廢數年,便是今日不決,春夏也必要潰決。今日黃河不改道山東,來日必將禍及南岸。國公可曾想過,這數十年來黃河又決過多少次了?南河百姓飽受河患之苦,哪一年沒有上萬戶家破人亡?”
“山東遷移百姓過半,國公又已調大軍救災,哪怕黃河淹入山東,其傷亡損失又能比哪一次決口更大?更遑說如今國公已攻克徐州、商丘等地,南河沿岸數百戶人家皆國公治下之民,國公得泗淮膏腴之地,保治下數百萬戶人家,此大……此不幸中之大幸。”
張端說著這些,聲音中帶著些哭腔。
“國公吶,天災人禍,這些年還少嗎?你何苦如此啊?臣今晨剛得到消息,獻賊在成都大開殺戒,一日縱兵殺戮二十萬人,又令士卒搜砍婦女小腳,堆積成山,謂曰‘蓮峰’,立‘七殺碑’,作詩曰‘破城不須封刀匕,山頭代天樹此碑’,臣聞之駭然……但這世道,哪里不是顛沛流離,慘絕人寰?國公縱有慈悲之心,悲得過來嗎?
“當今各方勢力逐鹿天下,哪一個不是視人命如草芥?相較而言,山東早已是海清河晏,盛世光景,此次不過遭逢小厄,國公何至于如此心傷?”
張端說到口若懸河,正想著自己這番話除了寬慰國公,還把他捧了一下,不管國公心情能不能好一點,都會對自己印象深刻的……
忽一抬頭,正見王笑已轉過身,正打量著自己,目光讓人心驚。
只一眼之間,張端忽覺王笑渾身氣勢比往日竟又更雄渾偉岸了些,如與天地同勢。
那雙眼睛里的神情,竟完全不同與自己想象中的惶仿,反而透著堅毅,如利劍逼人。
“我不用你來告訴我。”王笑道。
張端一愣,更覺惶恐。
“我們這個大民族,自古以來,苦難從來沒少過。”王笑又道,說著一把將張端從河水起拉起來。
他神色平靜,目光卻堅定有神,像是在看張端,又像是透過張端看向更遠的地方。
“但哪怕是更大的苦難,我們也從未有抗不過去的時候,反而是多難興邦。”
“多難興邦?”
“苦難和挫折打不倒我們,只會讓我們更強大。”
王笑已不再理會張端,低聲自語了一聲:“課本里簡簡單單一句話,我到今天才算是真正琢磨明白……”
“國公……”
“你們讀書人說要‘為萬世開太平’,我大概是做不到的,但可以試試開三百年太平,為后世奠基……”
黃河如劫,人卻能渡劫。
遠處空山新雨后,風景依舊如畫。
大好河山,豈能沉淪?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柳如是名“隱”,因讀稼軒詞有感,給自己取字“如是”。
她十三歲被賣給楚朝已致仕的老首輔周道登作妾,周道登狀元出身,又愛她至甚,親自教她詩書才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