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了這些,方臨淵放下車簾。
他若還看不出其中威脅的意味,便枉活了這二十多年了。
對于當地文官與守將的關系,方臨淵心中其實早就有數。
譚暨若想將侵吞軍糧的事做得密不透風,定然要與當地的官員合作。置換、販賣、遮掩痕跡,每一環都該是他們狼狽為奸的結果。
但是,能將這樣的狼狽為奸擺在城外,明晃晃地警告朝廷欽差,可見這雙方已然盤踞成了地頭之蛇,有十足的把握讓欽差空手而歸。
甚至拿不到報復他們的把柄。
方臨淵不動聲色,直到儀仗緩緩停下。
馬車的簾幔被從外打起,方臨淵躬身下車,便見諸暨與江華清二人列在車外,領著一眾下屬與兵將,齊刷刷地行禮道“臣等參見欽差大人,參見方將軍”
方臨淵微微偏過頭,看向了不遠處從馬車上走下來的衡飛章。
只見衡飛章的眼神也很凝重,看向他的神色也不大好看。
只怕亦是沒想到,剛到兗州,便會迎來這樣一道堂而皇之的下馬威。
方臨淵緩緩收回目光。
只是很巧,他在外征戰多年,從戰場上學來的第一課,便是如何應對下馬之威。
他停在了一眾官吏兵將面前,緩緩負起手來,面不改色,甚至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就這么看著他們,將他們晾在原處,直到身后的兵將和商賈們都下了車來,這才緩緩開了口。
“各位不必多禮。”他說。“大人們在城外久候了。”
面帶笑容,若無其事,仿佛剛才的許久靜默都不存在一般。
便見江華清與譚暨直起了身。
方臨淵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他們二人。
江華清看起來不過四五十歲的模樣,個頭不高、消瘦清癯,在譚暨身邊顯得尤其瘦弱。他直起身時肩背都僵硬了,抬起頭時,面上卻仍一派和善的笑模樣,觀之可親。
而旁邊的譚暨,則面容粗獷。他身量高壯,披著將領的甲胄,肩背寬厚,肚腹渾圓。
看見方臨淵的目光掃向他,他笑了兩聲,又朝著方臨淵抱了一抱拳“方將軍,久仰。”
方臨淵并沒接他的話茬,而是淡笑著看向了旁邊的江華清。
“江大人,倒是不知您也在這里。”他說著,看向旁側的衡飛章,笑道。“我與衡大人原本是打算直接去軍營的。”
旁邊的衡飛章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跟著露出了笑容,對江華清說道“江大人的消息可真是靈通啊。只是方將軍與我都不愿如此勞師動眾,這樣大張旗鼓地在城外迎接,可讓我們情何以堪呢。”
面前兩人是吃天家糧餉的,怎么會聽不出他們話中的弦外之音。
江華清面上笑容卻分毫未變,神色自然地答道“這又有何勞動這不,聽聞有幾位員外攜捐獻的糧草來此,當真是解了我兗州的燃眉之急,下官便坐不住了,想著無論如何也要提前來迎接將軍與大人,也算替城中受苦的百姓們盡快迎回糧食。”
說著,他轉過頭去,面容和善地朝著幾個商人笑了笑。
幾個商人見狀,無不惶恐,紛紛躬身朝著江華清行禮。
卻唯獨為首的那個,兇獸覆面,神色自若。
江華清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他一眼“這位員外倒是風姿卓然,不知這位是”
方臨淵轉頭看去。
不等他開口,便見趙璴抬手,朝著江華清略一拱手,說道。
“在下朱厭,參見江大人。”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