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翎沒聽到她回應,只當她還生氣。“你是怪我么”
確實應當生氣,一個消梨而已,不值幾個錢。若是尋常人家也就罷了,偏偏她嫁的是秦家,家大業大,卻讓她吃不上。
“我不是不舍得,只是從沒有給過別人。”秦翎見她還不做聲,心里七上八下,如同心口懸起一塊巨石,左搖右晃落不下來,“我并沒有哄騙你,你若不信可以去問元墨和小翠。”
“原本一共種下八棵梨樹,可我不會照料,娘親去世那年就枯死了一棵,只剩下七棵了。”
“那年我六歲,小妹剛剛兩歲,走路還不穩。”
“柳媽媽說,我娘親是因為生小妹那年傷了身子,所以怎么都養不好。她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才給我留了個念想。我把梨樹當成她,有時就過去說說話。”
這些話,秦翎從未對人傾吐過,娘親的病逝如同陰云,將他兒時的愉快全部蓋住,只留下一片淡淡的灰。但他是長子,長子的身份不容他悲痛太久,他要以身作則當個兄長,帶好弟妹,若不是病得起不來了,秦家的家業也會由他撐起,不會是二弟掌權。
這會兒他一吐為快,她是房里人,不會笑話自己。
只是鐘言一直沒有回應他,睡著了一般。唯獨那顆雞蛋一直在后頸上滾動,證實了她并沒有睡意,只是不愿開口。
她是不是煩了秦翎忍不住多想。
鐘言當真不敢言語,取針這事并不容易,他怕那根鐵針斷在秦翎的皮肉里。畢竟這不是整根的針身,而是泥螺吐出的鐵屑凝固而成,稍稍用力一些,力道不對,或角度不好,半途而廢就再難取出。郎中下針的地方是后頸和后背相連的那處,剛好是骨頭縫里,這地方又叫“托生門”,便是魂魄居住所在,他們要封秦翎的魂,一定在這里動手腳。
剛剛托生門的位置上只是頂出了一個黑色的針頭,現在已經出來一些了,兇險異常。
“你要做什么”秦翎察覺到頸后發癢,還有些輕微的刺痛。
鐘言自然不會回答,眼下正是要緊時刻。探出的針尖剛剛扎入柔軟的雞蛋白,被吸了進去,這會兒人一動就要斷。發覺秦翎的手要向后面探去,他趕忙將人緊緊一摟,這下親密無間,兩個身體當中連一張紙都塞不進來。
“我有點兒冷,快抱著我。”鐘言說,眼睛牢牢地盯著鐵針。
鐵針被徐徐引出,連帶針邊的皮膚也被微微揪起。
秦翎動都不能動,自然也無法伸手去撓頸后,但他本能覺得一定發生了什么“你在做什么”
“是不是像有個蚊蟲”鐘言隨意扯了個理由,“方才一只蚊子落到上面,我沒來得及打,可能給你叮了個包夫君再摟緊些,都成親了,你扭扭捏捏做什么”
“你若是冷了”秦翎扭捏著,“可以蓋上我的床被。”
鐘言被他氣懵了,這人怎么和他二弟差那么多。那邊是不守倫理綱常,肖想大嫂,這邊成親了還不敢碰“不要
床被,要你抱著我。”
輪到秦翎不吭聲,這種話在他聽來過于直白,不亞于白日宣淫。頸后忽地又疼了一些,還是方才那樣的刺痛,他的手腕剛好搭在鐘言的側腰之上,底下的肌膚確實不暖。
“只這一次,往后你好好穿衣裳。”秦翎垂著眼睛,悶聲嘟噥,“往后不許了,你是秦家的大少奶奶,凡事要有自己的限度,這種事不該做。”
鐘言噗嗤一下就笑了,裝作柔弱地依偎在他的懷抱里,另外一只手輕輕地轉著雞蛋。可能是他太過小心,秦翎后來真不覺著刺痛,只覺著癢癢。他騙秦翎后頭是長了個蚊子包,一整根鐵針差不多都要引出來了,就差最后那么一點點。最后鐘言呼吸一滯,親眼看著另外一端針尖離開秦翎的皮膚,恨不得啵地一聲,冒出了一滴血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