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安從安陽回來已有三日了。
人不曾露過面,卻又將南秀送還的東西原封不動送回了南家。侯府下人還帶了蕭安的口信,只說他送出的東西沒有再要回去的道理,若南秀不喜歡,只管丟了燒了也與他無關。
對此南秀并沒什么反應。春葉及房里的幾個小丫頭倒是氣個半死,結果見自家姑娘照舊看書養花,完全不似傷心難過的樣子,還以為她是將情緒都壓在心底了,時不時便要小心翼翼覷她幾眼。
第二日侍奉時發現南秀眼底青黑,神色也懨懨的。侍女們不約而同心道果真如此
實際上南秀耷拉著眉眼困倦地坐在鏡前,還在想著昨晚做的噩夢。
她竟然夢到令月落水無人施救,而辰王李潼負手站在池邊,滿臉冷漠地看著令月不斷掙扎下沉。夢境太過真實,以至于南秀幾度驚醒。
可怕的是,每一次再度入睡那個噩夢都會繼續。
她還夢到蕭安面無表情地拂開她的手,說她自作自受。而令月哀傷又失望地對她說“我只是想為你尋一段真正的好姻緣,你又為何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夢境最后,這兩人并肩立著,般配得格外刺眼。
今日要去高家赴宴,馬車搖搖晃晃,車輪聲又規律悠長,南秀幾乎沉沉睡了一路。魏柔讓女兒倚靠在自己肩頭,聽說了昨日侯府來人的事,還從侍女口中得知女兒夜里睡得很不安穩,真是又心疼又生氣。
真是孽緣。
南家和穆家的馬車一前一后到了高府門前。
穆令月順著撩起的車簾只遠遠看到南秀纖細的背影,見她和南夫人先一步被迎入了府中,此刻還不知該以何種心情面對她,面色一瞬間變得復雜難言。
直到迎兒小聲催促,才猛然回過神來。
待踏入高府設席的院中后,她不著痕跡地環視一圈,最先看到的便是早已落座的蕭安,眼睛一酸,居然險些當眾失態。
蕭安靜靜坐著,絳紫色的衣袍襯得他面如冠玉。這幅仍年輕的樣貌和十幾年后并無太多不同,穆令月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再顧不上旁人了,一時間前世種種盡數涌上心頭,委屈和憤恨交雜,最終緩緩平復。
冷靜下來以后她習慣性地朝南秀所在的方向走過去,可走了兩步腳下卻一滯,隨即神色自然地選了個近處位置落座,而這里恰恰能避開南秀的視線。
穆令月坐下后驚覺自己是在刻意回避南秀,隱隱有些難堪。因為她想到了前世的一件事,一次宴會散席,她邁出府門時正撞見蕭安在扶南秀上馬車,南秀側過臉溫柔地朝他笑了笑,身邊迎兒還曾感嘆兩人恩愛。
彼時李潼正和他的側妃在外宅廝混,她形單影只,好不落寞,但那時也是真心實意替好友開心的。
如果不是死后怨念不消,看到蕭安沉默著浸濕帕子給自己擦凈臉,予她這一絲體面,她也不會到死都遺憾自己選錯了。
兩個在生命最后給了她溫暖的人,她誰都不想傷害。
蕭安。穆令月默默念著這個名字,執念一日比一日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