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摩挲著手腕上的珊瑚珠子,不知為何,心頭忽然被什么東西牽了下,細微的,輕巧的,跟撓癢似的。
就在這一瞬間,他決定下車去,聽聽這小丫頭一直在說些什么,看神情,像在哀求。
他自然地吩咐瑞叔,在下車之前,他頓了頓,還是將手中的珊瑚珠子褪下,放在儲物格里。未免雨水污了珠子。
走下車的那一刻,潮濕的雨腥氣徹底包裹了他,來到那小女孩的跟前,他才堪堪看清楚她的眼睛,那里面充盈著一股氣,但是被她生生壓制,只展示柔軟和乖順的一面。
他感覺驚訝,驚訝一個這么小的女孩,居然懂得偽裝,懂得刻意展現對她有利的一面。
當女孩扯住他的袖子,哀求著,喊他哥哥時,他的心仿佛被蝴蝶的翅膀扇了一下。
“哥哥,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
她小心翼翼,又是討好又是纏還會撒嬌,就是撒嬌得不怎么好看,因為她還在哭。
謝琮月不知為何,面對她的撒嬌,居然若有似無地笑了聲,他只是很無奈。但無奈的同時,又有一種好奇,他居然想知道她的境遇。
是怎樣的境遇,才讓她變成這樣。
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嘲自己中了邪,被雨夜魘住了。
鬼使神差,他答應送這個女孩去她想去的地方。第二天,他因為放了整場賓客鴿子,而被謝喬鞍動用家法,跪在祠堂三天三夜,他跪在列祖列宗的排位前,心里再度想起這件事,他對此的解讀是對弱者的保護欲。
保護這個陌生的小女孩,就想保護一只蝴蝶那樣簡單,他不忍心看著暴雨將她的翅膀摧折。
若不送她去,他會自責,送了她之后,被謝喬鞍罰跪三天祠堂,他也不覺得后悔。
如此,這臺嶄新的勞斯萊斯迎來了它人生中的第一位客人,是一個渾身臟兮兮,被暴雨淋成落湯雞的小女孩。
謝琮月一路將這個陌生的女孩送到她的目的地,看著她撲騰著翅膀飛出來這
臺車,他不知為何,嘴角溫柔地勾了勾,想著,若是養一只蝴蝶,也許很有意思。
他只當這是他人生中一場不起眼的際遇,很快就會被無數人和事淹沒。他不知道的是,他心里被種下一顆種子,悄悄地,在這場雨夜埋下。
十八歲過后,某一天,謝琮月找人定制一只巨大的玻璃缸,又請來研究蝴蝶的專家為他的玻璃缸布置最好最完美最適合蝴蝶的生態系統。
易思齡問他要做什么,他說養蝴蝶。
漂亮的,在雨夜中也能閃著微光的蝴蝶,但他不會讓自己的蝴蝶淋雨,進了他精心鑄就的籠子,這一輩子,只會有鮮花,陽光和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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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琮月沒想過這一生還會遇見她,在十二年之后。只是再度相遇的第一面,他沒有將人認出來。
二十九歲的他早已和十八歲的他不同,見慣了百鬼夜行的世界,心底的冷漠和疏離越重,但也被克制得越精準。沒人知道他心里有多不屑這個世界,他們只知道謝家的大公子溫雅貴重,沉穩有禮,是謝家第四代子孫中最出類拔萃也是最完美的繼承人。
這種不屑在老太太讓他去秦公館見一見她故人的孫女時達到頂峰。但他只能妥協,畢竟在爺爺走后,老太太就只剩這一件心愿了。
“阿月,你就去見見,只見見而已,我替你瞧過的,那姑娘是個好姑娘,長的不錯,還會畫畫,又大方得體,嘴甜的咯,你保準喜歡。”老太太躺在貴妃椅上,對著夏日午后的暖陽,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孫子。
謝琮月正拿著食盒喂鳥,是爺爺生前救助的一對丹頂鶴,其中一只腿受傷了,走路有些坡。
奶奶,我看您瞧誰都好。好不好,我見到了自然知道。”食盒中是各種小魚蝦,那鶴吃得興奮,會把水甩在謝琮月身上,他只是笑,也不攔。